第十三章
高了,一直认为没事,他铆足了劲儿瞪着一双血眼闯坝了。他死盯住豁口,大掌左左右右调动着舵把儿,老船断断续续地发出碎响。赵小乐的牙板子咬得格格响,眉头处胀出一个肉疙瘩。他脑里一片空茫,全身心凝在豁口处。他啥也看不见了,惟有黑洞洞的豁口。嘭一声沉闷的巨响,白茬船不偏不倚地长在豁口上了。一排一排的浪头子拍击着歪歪转转的白茬船,黑黑耸出一截儿的舵楼子被一柱大浪击成木片片。赵小乐耷拉着脑袋,血乎乎的胸脯子抵在舵把上。好长时间,他才被浪头拍醒,他艰难地挪动身子,就瞧见了船两头继续崩坍的海堤,心头一紧,他想喊,却喊不出来,他舞着双手搏击着浪头。又过了一刻钟,海堤上涌来了黑鸦鸦抢险的人群。由于赵小乐为抢险争取了时间,老船两头的流石很快被堵上了。人们拖起血乎乎的赵小乐,喊:“你小子真是个好样的!”赵小乐撩开紫青的眼皮,呼噜着喉咙说:“去找找……男男!”人们闪闪跳跳地来回寻找好长时间,才在泥坝找到男男,她随着浪头一掀一掀的。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拽上来,发现她已经死了。赵小乐是在抬往医院的途中死去的。死前他说对不起男男!
疯海依旧在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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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的事件没有一点先兆,赵小乐和男男的死纯属意外中的意外。老蟹湾震惊了,全北龙都震惊了。在海港办公室,熊大进紧紧地抱住赵振涛宽厚的臂膀,哭着说,他这些天时时刻刻询问气象台,没有大风大浪,怎么就突然卷起了八级风暴潮?小乐他们堵的是还没加固的防潮坝哩!这一段才四米,为了忙首航才把工人调回来的!他在向赵振涛自责地解释,又在为侄女米秀秀悲哀。她是被人从北龙接回来给丈夫守灵的。任熊大进怎么哭诉,赵振涛呆呆地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眼泪。他是到熊大进的办公室亲自为女儿来取轮船模型的,前几天,熊大进曾答应过要送给男男一个轮船模型,只因太忙,还没有带女儿来。现在,他要把漂亮的轮船模型,放在男男的尸体旁边,让女儿的灵魂乘船远航。
悲剧发生的时候,赵振涛正在跟高焕章谈话,接到熊大进的电话,赵振涛脑袋轰地一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个洞,身体内的五脏六腑都从那个洞里流出去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儿,泥塑木雕似的戳在了地上。高焕章看见他的脸白了,惊慌地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没有跟高焕章泄露实情,只是把身体靠在办公室的墙上,闭上眼睛,竭力不让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坠滑下去。
第二天上午,赵小乐和男男的尸体在盐化火化场火化。赵振涛搀扶着赵老巩,把赵小乐和男男的骨灰盒抱到家里。两个又黑又沉的骨灰盒几乎压折了赵老巩的脊梁。赵老巩不让别人抱着,都拢在他一个人的怀里,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小乐,男男,在咱家里就数你们两个调皮,俺知道,你们跟家里捉迷藏呢,吃饭的时候,你们就会都坐在饭桌前边抢食儿吃!”说着,赵老巩几次晕倒,被四菊和赵海英千呼万唤地喊过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揪心场面,谁见了谁掉泪。
赵振涛整个身心都在本着,从火化场回来就到港口去了。对弟弟和女儿的祭奠,只有等通航以后,等妻子孟瑶从澳洲赶回来再说。通航庆典迫在眉睫了,不容他分心,不容他在这个时候垮掉。港口方面向赵振涛提出召开一个追悼大会,都被赵振涛拒绝了。他要不停地开会,不停地布置工作,不停地讲话,高负荷地运转起来,他的心才能稍稍平静一些。可是他的整个身体像是泡在海水里,沉沉浮浮地没有根基。
但有一点是值得赵振涛欣慰的。冲垮跨海大桥的是六级风暴潮,而今天的八级风暴潮却使北龙港安然无损。事实证明,老蟹湾告别百年风暴的日子到了。人类对灾难的回答是坚韧的征服和不渝的索取。如果大坝不留工程尾巴,该多好!
整整一夜,赵振涛没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