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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大鱼看见鹞鹰猛地冲下来,低低地寻着尸体嘶鸣。大鱼循着鹞鹰的声音摇过船来。他虽然看不清爽,便鼻孔嗅到了气味,一股死人与海藻相杂的气味。他抖抖地提起了网。这时哗地一声响,大鱼的一张网呈扇面型撒出去了。如拓展的一扇光环,轻轻向上一悠,就很迅捷地落下来。猛一拽纲绳,觉得觉沉的尸体在其中了。外地黑脸孩子臭口臭嘴地骂了一句:“你个狗娘养的!”大鱼没理他,拚命地拽尸体,双脚牢牢地抓着船板,铁坨似的肩胛凸出来,在皮下一耸一耸的,好像随时破皮而出。大鱼拖拽上来的尸体几乎被红藻裹严了,面目全非。大鱼忽然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慌。外地孩子们晃着双拳骂大鱼,如擎着两个蒸馍。大鱼听见外地孩子们在骂他,没有怎样气恼,因为尸体被他捞到了,一张快活的脸淡淡地映着日光。外地黑脸男孩恶狠狠地说:“你狗日的走着瞧!”大鱼一副神神气气的模样。麦兰子可以猜得出大鱼当时作为胜利者的心境。问题就出在下面,外地孩子们在大鱼没有准备的时候,向他发起了致命的一击。外地黑脸男孩从皮筏子上甩过来一盘绳子,绳头海蛇一样缠住了大鱼,大鱼翻身落水。大鱼被他们出其不意的行为激怒了,在海里挣扎着骂了一句:“小狗日的,老子在海里玩票的时候,你们他妈的还不知在哪儿转筋呢!”他的话音没落,外地黑脸男孩脚下一滑栽下皮筏子,眼看着被翻卷的海水给吞没了。大鱼想过去救他都没来得急。第二天早上,大鱼和疙瘩爷发现,海里飘来了外地孩子的一具尸体,大鱼马上认出那个黑脸男孩,黑脸男孩的脸变得纸白色了。
从那时起,外地孩子从雪莲湾彻底消失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大鱼眼睛变冷了,精神恍恍惚惚,像是患了抑郁症。半夜里常常被恶梦惊醒,还说有人掐他的脖子。实际上,是大鱼在睡梦里掐自己的脖子。大鱼双手狠狠地掐自己的脖子,把自己带进了窒息、崩溃的世界,险些丧命。早晨起来对着镜子一照,大鱼发现自己的脖子红肿起来——
疙瘩爷说到这里很伤感,说不下去了,就缓缓掏出烟斗来吸烟了。
日子挤兑出一些非分的念头出来,是坑是井都想跳了。疙瘩爷古怪的举动引发麦兰子神秘的猜想。疙瘩爷晃晃地抱来三个海草人放在船上。他腰间塞着酒瓶子,一只手拽着一张旧网,慢慢摇船走了。二雄过来了,大声喊:“疙瘩爷,你疯啦?”疙瘩爷头也没回,频频舞着干瘦的手臂。侧面看去,他的船干瘪细长,就像过去穷人的钱褡。日光十分刺眼,好像织成密密的薄网,从午后的天空里慢慢飘下来。天和地都被网罩住了。远远地,麦兰子发现爷爷的船停下了。他分别将扎制的海草人丢进海里。海草人就像浮尸一样悠荡。疙瘩爷盯着海草人看了许久,手里的网抖得索索直响。不知什么时候,鹞鹰飞过来了,在他头顶划着弧线。麦兰子看见疙瘩爷四肢无比强健了,浑身唤回了青春的力量,将网轮抡得溜圆,将水里的海草人打捞上来。捞上来又扔下去,反反复复的折腾着,逗得围观人直笑。
无聊,简直没有一点尊严了!麦兰子心里埋怨着爷爷,表情严肃。
二雄望了麦兰子一眼,嘟囔着说:“老东西,丢人现眼呢!快回来吧!”然后像打量小丑一样看疙瘩爷。麦兰子对着二雄说:“他心里苦,这样会好受些。”二雄又一叹说:“好端端地一个人,捞尸捞废啦!”然后就悻悻地走了。过了一会儿,眼见着疙瘩爷累了,身子一弯一弯划弧,喘喘地跌在船板上,像分裂成一堆垃圾。麦兰子和大鱼摇着另一只舢板去了。麦兰子看见疙瘩爷与三个湿漉漉的海草人并排躺在船板上,手里拽着酒瓶子,还不停地往嘴里灌酒。麦兰子跳上他的舢板。大鱼将疙瘩爷扶起来,疙瘩爷脖子一直,就吐了一滩。麦兰子仔细地给他擦着,疙瘩爷似乎醒了,趴在船头哭了一阵,然后头一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