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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捞尸体?”麦兰子惊讶地问。
大鱼尴尬地苦笑了:“不,也算是,俺给你爷帮忙。”
正午的海岸时晴时阴,但是并不影响戏水游客的兴致。麦兰子在众人浮浮浪浪的杂声里,看见了坐在船头吸烟的疙瘩爷。疙瘩爷打哈欠的时候,麦兰子依然发现他通体透明。她不敢再看了,心理上有了一种恶心的感觉,却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件灰黑颜色的青布蒜疙瘩背心懒懒地挂在疙瘩爷的瘦胸上,几乎要掉了下来。爷爷的耳朵不好使,歇息时耳朵也是警觉地支楞着,仿佛要将全身的器官变成耳朵,在这无风燥热的午后,来倾听海上死亡的传召。实际上疙瘩爷有一双非常灵的耳朵,那就是这只鹞鹰。常常是鹞鹰成为他的眼线。鹞鹰是很敏感的,死亡讯息尚款传来时,鹞鹰似乎感到了某种征兆提前恐慌,吱吱鸣叫着躁动起来,然后就很准确地朝出事海面飞去。疙瘩爷便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准备鱼网划船去挣钱了。
鹞鹰十分散漫地飞了回来。当年疙瘩爷出海时就将鹞鹰放在舵楼上观海,鹞鹰给他寻找大鱼群。拦截藻王的时候,又是这只鹞鹰当了眼线。疙瘩爷给鹰喂过食物,就慢悠悠地给她讲鹞鹰的故事。
麦兰子知道过去雪莲湾熬鱼鹰的人很多。后来政策变了,出海打鱼的人就把鱼鹰带在船上一起出海,鱼鹰不仅是玩物,夜里在锚地守船,白天就是渔民的眼线。当时的雪莲湾入海口西侧一箭之地,有一座新搭的泥铺子。泥铺子一色焦黄的苇席盖顶。顶上立着两只一灰一白的雏鹰。泥铺子里的疙瘩爷正眯眼打瞌,鼾声像夏日风一样哨响。疙瘩爷老了,经不住海里的风打浪颠了,就守候着海滩窝在泥铺子里熬鹰。等鹰熬足了月,他不怎么费力,就又有钱财了。疲惫无奈的日子孕着疙瘩爷可心的指望。灰鹰和白鹰在屋顶呆腻了,呼啦啦拍打着翅膀,钻进泥铺里来了。鹰们吱吱叫,疙瘩爷醉入鹰的歌里,脸也像块老铜一样灼灼放光了。他伸出大掌,左手托白鹰,左手托灰鹰,肩平肩高,说不清到底最喜欢哪一个。
疙瘩爷站起来,将两只鹰放在左右肩上,扑扑跌跌走上了黄昏的海滩。疙瘩爷眼角沾着两砣白白的眼屎。疙瘩爷肥大的裤管像两面大旗猎猎抖起来,落霞将他和鹰的影子涂得很长。熬鹰的时候,疙瘩爷狠歹歹的,对鹰没有一丝感情色彩。他要将它们熬成鱼鹰。鱼鹰本不是那么好熬的。疙瘩爷拿两根红布条子,分别将白鹰灰鹰的脖子扎起来,饿得鹰子嗷嗷叫了,他就端出一只盛满鲜鱼的盘子。鹰扑过去,吞了鱼,喉咙处便鼓出一个疙瘩结。鹰叼了鱼吞不进肚里又不舍得吐出来,憋得咕哇咕哇叫个不歇。疙瘩爷脸极为严肃,看鹰的时候,脖子和身子一齐扭动,就像他伸懒腰那样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少顷,他攥了鹰的脖子拎起来,另一只大掌捏紧鹰的双腿,头朝下,一抖,另一只手腾出来,狠拍鹰的后背,鹰的嘴里便吐出鱼来。白鹰也想吞一只小鱼,疙瘩爷给灰鹰的布条子扎松了,小鱼缓缓在灰鹰脖根处下滑。有一天,疙瘩爷看见灰鹰偷吃一只小鱼,便狠狠抓起灰鹰,一只手顺着灰鹰的脖子朝下撸。灰鹰“哇”地一声叫,声音极为悲惨,像呕出五脏六肺似的。灰鹰嘴里吐出鱼来,连同喉管里的粘液也了古脑流出来,腥腥臭臭的。疙瘩爷心底有一丝快意,大鱼看着这样残酷的场面,战战兢兢的。他对灰鹰的处境非常同情,有时候在关键时刻给灰鹰鱼吃,被疙瘩爷狠狠骂了一顿:“小狗日的,你别给俺帮倒忙啊!”就这样过了半年,一灰一白的鹞鹰被反反复复熬下来,就慢慢能够逮鱼了。疙瘩爷累得喘喘的,但眼里充满了惊异和兴奋,自顾自说:“是两块逮鱼的好料子啊!”
海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前半夜无风无雨,疙瘩爷记得那天大鱼的后爹跟娘打架,大鱼就来到海滩上跟他住了。傍晚的炊烟是直直摇上去的。后半夜就又是风又是雨的,夜来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