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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木匠叹道:“二雄叫他了,他说忙,忙就忙吧!”
麦兰子想了想说:“那俺跟你们去!”
黄木匠心腔一热,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你也忙啊!俺爷俩能行。”
“俺一定得去,就算替大雄尽孝。”麦兰子说。
黄木匠感动了,眼眶立即红了,泪水往里聚着。老人慢慢把眼闭上,庄重地叮嘱一句;“二雄,走你爷留下的脉线!记住啦?”
“记住啦。”二雄说。
黄木匠神神怪怪她唤道:“家脉血脉海脉,脉脉相通——”
之后,黄木匠不说话了,静听一种声音。
天不开脸儿,焐雨呢。一连好几天了,雨也不麻溜儿地飘下来,空气粘粘糊糊的,将村里村外的景景物物遮得惨淡丑陋。大雄从城里办事回来的时候,天就黑了。他在厂食堂里吃饭时,厂里同志反映,需要旧钢板的用户几次来电催货,逾期对方按合同罚款,而且公安局和乡派出所的人对偷盗还没查出眉目来。大雄吃不下饭了,怏快的,脸上很愁。查不出来,那些狗日的贼胆子就更壮了。
大雄悒怔怔地吸了一阵烟,问厂里人:“保硷公司的补偿款项弄好了没有?”厂里人说:“弄好了,就等你见疙瘩爷了。”大雄站起身,脸色跟天气一样晦暗,说:“让保险公司的两位同志跟俺走!”他吃了半截子饭就去村里了。大雄经直走到村里的那棵歪脖子老树下,狠狠地敲起那口生了锈的大钟。他敲得狠重,像铆船钉似的,小村里立时充满了哐哐当当的闹响。两位保险公司的同志不知道,疙瘩爷给村里定了个规矩,一般事情都用“喇叭”,不是极特殊的事儿不能敲钟,钟声一响,村里就出大事了。
果然,街巷里马上就骚动起来。
村人们好奇地一拨儿一拨儿往老树下涌来。大雄拉亮树旁电线杆的街灯,村人的脸相就很清晰地进入他的视线了。疙瘩爷慌慌地奔了来。春花和麦兰子听见钟声也来了。大雄将疙瘩爷拉到一边悄悄咬了一阵耳朵,疙瘩爷知道是咋回事儿才松了口气,然后舞着胳膊张张罗罗地喊:“不是坏事,天大的好事儿,每家男人都得来,不来的轮不上啊!”有一袋烟的时辰,人们就渐渐齐了,连一些孩子也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大雄不动声色地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很厚的人脸一层层叠着,都满脸疑惑地巴望着。疙瘩爷说:“今儿个是拆船厂里的事,俺就退二线,由黄厂长讲!”疙瘩爷话音没落,下边就“嗡嗡”起来,他们猜定是厂里丢钢的事,不然咋会有 “大盖帽”压阵呢。村人分不清“大盖帽”是哪一路。大雄走到灯下最亮处的小桌旁,站定,久久地望着众人,半晌不说话。他越不说话,人群里就越静,静得怕人。大雄的目光落在蹲在旮旯里吸烟的爹和二雄身上,但是,目光很快滑了过去,眼窝儿却是一热。面对村里父老乡亲,大雄想把心里话点点滴滴都说个透彻,机会终子来了。然而,他却狗咬刺猬不知咋张嘴了。迟疑了半晌,他才说:“父老乡亲们哪,拆船厂是咱集体的企业,为了工厂的兴旺发达,你们做出了牺牲,有的为厂集资,有的让地基,有的出人出力,俺代表工厂向你们道谢啦!”他说着朝村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眶子红了:“有人说集体都分啦,哪儿来的集体企业?有人说村办企业劳民伤财,只肥了厂长和村干部,这种情况在别处有,俺们雪莲湾没有!是爷们的都拍拍胸脯子的四两肉,走进拆船厂看看吧,厂是公的,路是通的,帐面儿敞并着!俺愿接受你们的监督!厂子刚刚开张,底子薄,可俺们没忘村民。搞集体事业就是要井里放糖,甜头儿大家尝。现在俺宣布,工厂为村里办成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全村所有财产保了险。几天前,一场风暴潮冲毁了咱村三千亩没收上来的虾池子,保险公司做了认真调查,现在当众履行赔偿手续,点到谁家,谁家男人上台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