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疙瘩爷终于触到一个圆溜溜的洞穴,铁钳般的大掌插进去,狠歹歹一抠,便有一只肥硕的龙虾捏在手掌心里了。他梗脖换了口气,燕子叨食般将腥虾衔在嘴里,抠搜着钻动。疙瘩爷守海的时候每年秋天都抠上几筐。他又摸准一个洞穴,一抠,虾弹愣一下长箭般硬须,扎进深泥里。他满膛子血涌至双手,蹴着,搅团团泥浪,沤腥气钻嗓眼儿,呛得他鼻腔与肺部火辣辣痛。无奈蹬腿急燎燎上窜。脑袋出水就长吐一口气,眼里惊惊乍乍飞金星子。他眯眼闭嘴,又钻了下去,斜着身子呱唧呱唧地掏出那只大鬼虾,喜兴得拧歪了脸。他挺尸般躺在黛色水涛上喘息,隔了一层厚重的眼皮他依然能感觉到海水的温热。两只虾在他手掌里无力地挣扎。晒了一天的海水温温烫烫,像是躺在娘们怀里,渔民累一天,摆开四支舒舒服服晾膘也是个天大的乐趣。过了一会儿,他歪头瞄着了舢板瞧见雾里烟出一团黄乎乎浊光。零散的蟹灯飘忽忽往滩上拢了。接下便响起“噢嗬哟——噢嗬哟——噢嗬哟”渔人拢滩的号子。疙瘩爷螃蟹似地爬上黄木匠的舢板,将虾塞进篓里。黄木匠说:“你老小子还行呢,走,回去喝两盅?”疙瘩爷笑着答应。
海雾盖下来,河道里的船就懒散散打盹儿。风叼着夜海的腥味轻轻地拂渔人的衣衫,柔柔的。黄木匠泊定船,扛上一篓鲜虾急煎煎地朝老河口岸上小铺子走去,疙瘩爷跟在身后走着。那悠远的古怪的声音在他身后的海滩上荡起。黄木匠的泥草铺子离蛤蟆滩不远。铺子墙壁是黑泥筑的,顶棚压一溜干透了骨的海草,隔雨结实,古朴美观。疙瘩爷就喜欢住这里,当了村官还想住。黄木匠人缘好,他的孤独的小屋成了渔人聚群打哈凑趣地埝儿。小屋为黄木匠赚得人缘,又拢住了他悠闲的日子。过去几年,疙瘩爷是小泥屋的常客。老哥俩坐在小屋门口,一边下棋,一边有滋有味地喝酒。累乏了,呼噜震荡天入梦去,醒来又喝酒。灌得醉醺醺了,两人扑到蛤蟆滩上晾膘摔跤。
进了小泥铺,黄木匠放下虾篓,抱一捆干爽的树枝点燃了灶堂。锅水滚开,汨汨作响。疙瘩爷光着后脊走进草屋,呵呵笑:“老哥,你有啥好酒哇?”黄木匠忙忙活活往锅里撒面条,看也不看疙瘩爷。过了一会儿,黄木匠“扑哒”一声扔下脏兮兮的蛇皮袋子:“满籽蟹,煮了下酒。”说着,咂巴着嘴坐在木墩上抽烟。疙瘩爷迟疑了一下说:“老哥,螃蟹你拎走,留着卖几个钱儿吧!大雄还要娶媳妇呢。今晚吃俺抠的龙虾下酒,嘿嘿嘿……”黄木匠怪怪异异扭歪了脸相:“你这老小子,一码是一码,儿子娶媳妇缺着了找你村官借!”疙瘩爷一绺一绺捞出热腾腾的面条,朗声道:“老哥,说真格儿的,你家该气气派派添一条闯远海的机帆船。” 黄木匠厚嘴唇动了动,软声说:“唉,这辈子混得不咋样,黄土埋脖了,俺是造船世家,可连条像样的船都没弄上,丢人现眼啊!留个念想让儿子们去奔吧!”疙瘩爷说:“大雄不是干得不错吗?听说这小子发财了!”黄木匠淡淡地说:“那小子挣了多少钱,俺不管,俺老头子看不上他。”疙瘩爷说:“你得操持给他娶媳妇了!”黄木匠伤感地说:“这孩子的婚姻顺不了,顺不了!”疙瘩爷愣了愣说:“你这老东西,竟说丧气话,俺看大雄那孩子是条汉子,咱雪莲湾响当当的闯海硬汉!”黄木匠望着疙瘩爷说:“从眼巴前说,你们家的兰子,俺看着她跟大雄挺般配,可不知咋的,两个孩子就是没弄到一块去。听说兰子看上了裴校长,唉,没法啊!”疙瘩爷说:“孩子们的婚姻大事,咱们当不了家呀!”他边说边往锅里叽噜噜倒虾,大虾小虾由青转红,美味就荡起来。他紧着吸溜吸溜鼻子,就嫩劲儿将虾捞起来,盛在蓝边大海碗里,说:“来,喝酒,高度烧酒老白干!”
黄木匠给疙瘩爷满上酒,索索剥着虾说:“老弟啊,俺在蛤蟆滩跟你敲定的事儿,早忘了吧?”疙瘩爷陪着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