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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熏黑的粉莲纸啪啪响了,老人听串了声音以为又起风了,站起身颠回泥屋,才看见鹞鹰在窗前来劲儿地扑腾着。老人喝了一声,与其说是想镇住鹞鹰,不如是想镇住海里的邪气。邪气太重,得镇一镇了,老人想起了母亲七奶奶。以往的日子,七奶奶暗暗埋下几道“符”,邪气就镇住了。今年怕是不行了。疙瘩爷提着蟹灯慢慢挪出老屋,鹞鹰也追着灯亮飞来。灯光仅能照亮他脚下的一片地方,不能看远,却听得到泥滩上人踩泥和拖拽海藻的声音。他就知道大鱼摸黑儿玩命地捞藻呢。疙瘩爷为此丢魄的时候,大鱼欢喜坏了,他不知道大海为啥一古脑赏给他这么多的红藻,薄利多销,得换好多钱哩。疙瘩爷走到他眼前了,看见大鱼的脸蛋像气儿吹似的,红亮透圆,鲶鱼眼亮亮的,两条健壮的长腿在黑泥滩上踩来踩去。疙瘩爷敞开喉咙骂了一句:
“糊涂蛋,有你哭的那天!”
“爷爷,干啥去?搭把手哇。”
疙瘩爷说:“小杂种,海坏啦!”
大鱼说:“俺咋看不出来呢?”
“你那小肚脐眼儿能看几成?爷爷是海眼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里转筋呢。”疙瘩爷说。
大鱼撅了嘴巴:“哼,十个老头九个怪,一个不死都是害!”
疙瘩爷站定,没听清:“狗日的,你说啥?”
“俺说这海……”大鱼吐了吐舌头。
疙瘩爷仰天浩叹:“赶紧找十三咳来,得算一算了。”
“俺去吧,爷爷!”大鱼说。
“杂种,做人做鬼都是你!”疙瘩爷笑着将蟹灯递给大鱼。大鱼接灯时瞪着老人肩上的鹞鹰,说:“爷爷,让鹞鹰也跟俺去吧!”
“就看鹰跟不跟你啦。”疙瘩爷的脸松活了。
大鱼嘬起嘴巴打了个响亮的口哨,扭头颠颠儿地顺着河堤跑了。鹞鹰陡然旋起,一闪,就追着大鱼去了。
疙瘩爷笑了,笑起来像尊佛:“这小狗日的还真有点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