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跤姻缘(下)
这位黄同志正打着腹稿,谋划找魏建纲谈些什么话。没想到他还不曾想妥,就有几位老工人出来说话了。工人阶级是我国的领导阶级,他们的权威性无可争议,现在他们开口了,再好没有,省得黄同志再说。到了这时候,魏建纲还算什么东西呢?清清楚楚,不就是一再甘心做资产阶级俘虏的胚子吗!幸亏是早就把他看穿了,花那么大力量挽救他。他还能怎么样?他是应该肝脑涂地、报答救命之恩的!还好,让他翘尾巴的时候他不曾翘,这就是平时教育抓得紧的效果了。妈的,说到底还是好了他!
真的,算魏建纲运气好,竟沉得住气,肯死心塌地把亏吃下去。除了承认错误,任什么意见也没有。饶了他吧,况且并不是缺,已经超额了。缺呢,补他顶省劲。超了就让他沾点光。横竖尾巴那么粗,鸣放固然不曾鸣放,但那一阵他也趁着乱,同赵娟娟明目张胆往来。这是用行动来反党,要算帐随时可以算。下一次还有百分比要完成呢,仓库里不能一次都出空了。
这个预见英明极了,不过那一批走了几个月,就又接着了任务。这一次,魏建纲就被用上了。
有一天下午,黄卓正同志踱着方步,含着笑意,悠悠然走到赵娟娟的摊头跟前,买了一包香烟。这是一个不同凡响的行为,赵娟娟心里马上想到要出事了。这些时候,她一直提心吊胆,怕魏建纲逃不过去。她的老顾客里边,有好些个买过最后一包烟……
甚至连老周也不曾同她说明白,就再也不见了。原来这看不见动刀动枪的太平世界里,是有另外的险情伏着。赵娟娟怕了,早就不敢对黄卓正同志放肆,可现在他竟来买香烟……
黄卓正不急,买了烟,拆开,抽出一支点着,吸了一口,把烟轻轻地慢慢地吐出来。然后再吸一口,再吐出来。两只眼睛瞧瞧赵娟娟,嘿嘿笑着说:“好了,你算吵到头了,以后不必再吵了。”
这两个人,虽然不曾有过一次友好往来,但交道已打了好几年,彼此没有一天不关心对方是否还存在,因为这关系已经非同一般。他们自然也晓得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也尽心着意研究对方的一举一动,便于有一个相应的措施,警惕心向来是很高的。现在赵娟娟一听这话,就晓得魏建纲出事了。她像怕黄卓正逃走似的一把拉住他说:“你说清楚,他怎么了?”
黄卓正大度地说:“没有什么,不戴帽子。我们是按政策办事的,不搞打击报复。”
赵娟娟抢着说:“打击报复也没有关系的,不必洗身清。我只要晓得他怎么了?”
黄卓正把一口烟朝天慢慢吐出去,脸色变得很正经地说:“没有办法呀,按他的情况,不能留在无产阶级的上层建筑里面。”
赵娟娟这就吃亏了,她不懂什么叫上层建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逼着他继续说下去。黄卓正倒并不故弄玄虚,因为反正大局已定,便直截了当说:“已经批下来了,同意让他回家。”
赵娟娟一想,大概就是“歇生意[注]”的意思了。赵娟娟明白这打击不小,从前老板“歇”掉职工的“生意”,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因为现在全国就只一个 “老板”(这该死的赵娟娟竟这么说),“歇”了就找不着另外的“生意”了。但想着天无绝人之路,年纪轻轻的,好手好脚,不信就会饿死。况且自己还有这个摊子呢,夫妻俩在一起干,除了香烟再批点糖果卖,也活得下去。反倒自由自在,省得受他的气。想罢,就觉得不值得愁,更不值得在他面前显出愁来。她把手一拍说: “回家好,我巴都巴不到,真谢天谢地。”
黄卓正陌生地望着赵娟娟,觉得这女人毕竟简单,便冲冷水说:“不要高兴,他没有工资了!”
赵娟娟这才开心地大笑了。
黄卓正明白自己说了蠢话,恼羞成怒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