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清阿叔(5)
过了头,起身后匆匆忙忙拿了只大陶碗上食堂打糊糊吃,却碰到了兴生。这时别人早打过了,我便问兴生,怎么会这么迟。兴生说他早晨代爹去烧水铡草喂牛,回来爹还躺在床上,连早饭也不来打。
“你喊他了吗?”我忙问。
“我喊他做什么,他要困就困好了。”兴生随便地说。
我忽然觉得异样,因为老清阿极从来不睡懒觉的。便一路喝着糊糊跟兴生去看他。没到他家糊糊就喝光了。
我走进屋里,老清阿叔朝天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我喊了几声他不响,才发觉脸色变了,走近去用手一摸额角,冰冷。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也许昨晚来看他的时候就已经——煤油灯暗得实在也看不清。兴生同爹困在一张床上都没晓得,孩子毕竟还小。
按照生产队的老规矩,老掉了人应该吃一顿丧饭。这丧饭原该家族去办了请社员吃,既然口粮不分到户,自然由食堂去办。现在是冬天,新一年的口粮刚刚开始吃,老清阿叔的全年口粮还剩得多呢。这些口粮虽然因为“天灾”的缘故没有落实,但计划还是有的。生产队里多少总还有点伸腾的办法,于是大家靠着老清阿叔的过世吃了一顿很饱的丧饭。
“唉,又老掉了一个人。”年纪大的人叹息了。
“还是他福气!”这话的内涵就丰富了。
兴生也没有哭,他还不懂。奇怪的是我也并不怎么伤心,反想着他死前吃了一条大鱼,倒很得到些安慰。
虽然总说“隔夜饱,只是饱”,但再隔一夜也就彻底消化掉了。所以过了几天,人们只能够想着那一顿饱食了。于是青年人在田里劳动的时候,便嘻嘻哈哈拿队里的老人排队,看下一次会吃哪一个的丧饭。
我也奇怪地常常想起,下次祭祖的时候,应该替老清阿叔添上一副盖着的盅筷了。老清阿叔一时还不能接受小辈的孝敬,不过他肚里有一条鱼,当不致饿坏的。
1987.8.1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