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意识流
话,哪怕这话是你们胡编乱造的,也算叫我明明白白呀!
再告诉你一件,一九七九年--这一跳可是二十二年以后了,这真是quot;意识流quot;了。时间不连着,事情都连着。这时候,文革结束了,文化局的人事干部为我改正右派。他非常惊讶地对我说:quot;老实对你讲,我看完你所有的材料,很纳闷,凭着这些材料,怎么会把你打成右派呢?quot;
他当时那惊讶的表情,连同他惊讶莫解的口气,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他把订成厚厚一本的材料给我看。呀,我惊呆了,这哪里是什么罪证和罪行录,它居然完完全全是我给一些戏提的意见!艺术方面的意见呀!
我只问一句:quot;还有吗?quot;
他说:quot;全在这儿了!quot;
这事如果轮到你,你会有什么感受?如果说二十二年我受尽了苦难,但都不如这一击来得猛烈!
二十二年,我一直为我汀成右派的原因糊涂着。可现在一看,谜底竟是这样!我不仅更糊涂,一瞬间好像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了。
为此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接着刚才的话说。我爱人大年三十赶到母亲那里,母亲对我的情况原来知道一点的。当她听说我太忙,不能陪母亲过年来了,母亲好像立刻全明白了。怔着,忽然抱着我爱人,娘俩失声痛哭。从此我便没有再见过母亲。六○年夏天她病重,我正在GG农场劳动,不准探望。直到母亲故去,才叫我去两天,可母亲已是死人了。
不准看活着的母亲,只准看死去的母亲,这大概也算一种刑罚。
幸福不会带来任何教益,苦难却能改善人的性格,这是我最积极的生活体验了。
我真正的性格是重感情,敏感,容易冲动,还挺脆弱;现在变了,变得理性、灵活、看得开,很有克制力。前者是先天的,后者是后天的。比方前边说的脆弱性,那就是对挫折和屈辱不能忍受,我表现得特别强烈,所以我几次自杀,并且见于行动了。
我刚给打成右派时,给关在戏校一间储藏室里。我在学校一直是业务尖子,人缘也好,很有权威,可这时一些小孩子扒着窗子,像看猴子一样看我,还往屋里扔石子,啐唾沫,辱骂我。我忍受不了,就想死,但房子里空的,连剖静脉管的小硬片片也找不到。我就想了一个法子,因为房子脏,我便放开一点窗子,让苍蝇飞进来,再打苍蝇,然后一把一把地吞吃死苍蝇,一天最多吃下几百只死苍蝇,苍蝇菌多,我想得霍乱痢疾,拉肚子拉死。但奇怪的是,吃了这么多死苍蝇,却毫无动静……直到今天,我爱人也不知道我这样自杀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不愿意她知道,因为这事情实在有点悲惨。
还有一次晚上十点钟,那位B作家派人把我叫去,命令我第二天交出一份材料,叫我供认我心里边都想过哪些quot;反动言论quot;。你说这是不是有点荒唐,quot;反动言论quot;,不是说的,而是想的。可是我不单没说过,也没想过呀。搞艺术的想的不就是艺术吗?他们这一手真够毒,弄不到言论,就叫我交待想法。弄到想法,就和弄到言论一样了。B作家还吓唬我说,如果第二天我交不上材料,就把我送进公安局。我一听,非常害怕,并觉得被抓起来会更受屈辱,便决心自杀。
转天我买一瓶白酒,去S公园后边的运河边,那里很荒凉。我这人一口酒就醉,如果把这一瓶全灌下去,肯定晕晕乎乎,一头扎进河里,一了百了。于是在河边把一瓶酒全倒进肚子里。这次也非常奇怪,大概阎王爷仍旧拒绝收我,一瓶酒下去,不但毫无醉意,反倒更加清醒,使劲摆脑袋,愈摆愈明白。这时候看到不远地方有两三个人正在注意我,我心想自杀不成,反落个quot;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