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1964-1975)-不打仗不洗脚
我的办公室去——就是原来你的那间办公室,我们好好聊聊。然后她匆匆走了,去别处布置工作去了。乌云等她走了很远还站在那里发呆。她问一个从旁边走过的医生,吴组长办公室在哪里?那个医生说,乌书……,乌云,你刚才是在和谁讲话?乌云说,是和白淑芬呀,怎么了?那个医生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说,没什么,随便问问——三楼左手第二间,挂了牌子的——我说的是吴组长,不是白组长。医生说罢就走掉了,留下乌云在云里雾里。
乌云回厂上班,关山林既没有表示出高兴又没有表示出不高兴。在这个问题上他有过两次表态,两次都阴阳怪气的,令人无法理解。一次他说,结个什么合,不就是想吃狗肉吗?吃不上新鲜的吃腊的,总是一个吃,你也愿让他吃你?另一次他说,总有一天,逼上梁山,一把火烧了草场,大家都落个痛快!两次关山林说话,乌云都没有弄懂,狗肉的比喻她不懂,梁山的比喻她也不懂,不是不懂狗肉和梁山,光这两个词她是知道的,就是不明白他拿这两个词比的是什么。她知道关山林那段时间热衷于读书,关山林找了很多书来看,政治的、哲学的、历史的、文艺的、军事的、自然科学的,他把那些书都堆在自己的屋里,堆得乱七八糟,他整天躲在房间里读那些书,读得昏天黑地,自然也就读出了很多怪名词和怪念头。
关于读书,乌云也被关山林弄得头疼,倒不是读书本身,是读书带来的一些其它问题。关山林读书是不让人打搅的,朱妈有时候进他的房间打扫卫生,动了他那些书,他就闹。他说,你出去你出去!我这里不用打扫!我不打扫!朱妈被撵出来,很生气地对乌云说,休息就休息,休息就好好休息,安心休息,又不让他教书,他把那么多书弄到房子里,脚都下不去。乌云说,他想读书,你就让他读,房间不打扫脏一点儿不要紧。朱妈说,怎么是脏一点儿?是脏得没有王法了,他不爱洗脚,又不肯换衬衣,被窝里子得两天一换,再加上这一屋的书,这是脏一点儿的事吗?乌云拿认真较劲的朱妈没有办法,就说,好了朱妈,洗脚和换衬衣的事情我来办,他那个房间你若要打扫,就趁他出门的时间打扫,他在家时你就不进去,就当没他那个房间,好不好?
吃了晚饭后乌云就叫关山林洗脚,关山林不洗。乌云叫李部端一盆水到关山林的屋里去,关山林发火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又没行军打仗,我洗个什么脚?你们真是乱弹琴!李部连忙把水端了出来。乌云对朱妈说,朱妈朱妈,你不要生气,他不洗,我洗,反正这盆水是不会浪费的。朱妈说,我生什么气?我一个当保姆的,主人爱怎么都不该我来说,我也没有说的资格,我就是不明白,他首长当到那么大,却总是和人拧着来,未必做大事的都是拧出来的?我看毛主席就很和蔼嘛。李部在一边说,谁说首长不和蔼?首长也和蔼,首长高兴的时候还和我下象棋。朱妈转向李部说,别提你们下象棋的事了好不好?你们不下棋的时候,家里安静得像座庙,你们一下棋,又是喊又是叫,好像屋里生出一支军队似的,吵死人。李部说,首长说了,象棋就是战场,下棋就是打仗,楚河为界,两军相争,冲锋的时候就得喊叫,不喊不叫,那像什么战场的样子?朱妈说,就算你说得有理,那他为什么不洗脚不换衬衣?李部说,谁说首长不洗脚不换衬衣了?朱妈说,倒是也洗也换,就像过节似的。李部得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军人就拿这当过节,你想呀,行军打仗后烫个脚,打了胜仗后洗澡换血衣,不是过节又是什么?朱妈说,你这么说,你不也是当兵的吗?你怎么就天天洗脚,隔天往澡堂子里冲呢?李部听了朱妈这话,一下子就灰心丧气了,说,我倒是恨不得那样,可我生不逢时,既捞不着军行,又捞不着仗打,我连不洗脚不换衬衣的资格都没有,你说这话,我还抱屈呢!乌云见他们一老一小争个没完,就在一旁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