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春似血
受这个残酷现实,但是道理却并不难想通。你想想,在战场上打仗,翻山越岭,与敌人赛跑,情况万分危急,谁能背得动一百多斤重的林建国?他做不到,班长也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到,谁背上伤员就等于自取灭亡。既然你做不到,为什么又要怪罪班长呢?与其伤员被俘,被敌人杀死,头颅挂在树上,不如让他壮烈牺牲免受污辱。可是林建国毕竟是他的同学,战友,一起来自中国的伟大首都北京啊!一想到林建国被班长打死,他就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疼痛,无以发泄,只好揪着自己头发像狼一样嚎叫起来。
雨季一过,政府军旱季围剿便开始了,战斗日趋频繁。半年过后,于小兵已经当上班长,成为一个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他的屁股上曾经穿过一颗子弹,脸上落下一道难看的刀疤,那是一个敌人用刺刀给他留下的终生纪念,幸好是轻伤,否则难免成为烈士。野佧班长在两个月前被一颗炮弹炸断腿,当时敌人正在进攻,他疼得在地上拧成一团,脸上五官全错了位,只有那双垂死的眼睛射出哀哀的光来。班长其实并没有错,他打死林建国,那不是他的罪过,是战争使然。于小兵想通了,他抬头望望天,天空晴朗而深邃,像口天真烂漫的陷阱。他不去看伤员,只将冲锋枪口向下压了压,扣动扳机……
从前的红卫兵于小兵就这样被自己的子弹消灭了,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士兵,对子弹和死亡无所畏惧,心像石头一样冷酷无情。这期间游击队总是被敌人追击,一道越境的北京知青牺牲好几个:罗援朝是夜间行军失踪的,他失足掉下一座悬崖,只有风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声惨叫慢吞吞地刮向远方。而另一个担任侦察任务的江国庆则是被敌人迎面捅死的。他喝多生水拉肚子,刚刚从一棵树后站起身来,来不及拉上裤子,一柄雪亮的刺刀迎面捅在肚子上。他死后姿势很难看,糊了一裤子稀屎。
一个太阳光金灿灿的日子里,战友聚在一起喝闷酒,都是北京知青,气氛压抑,情绪悲观。于小兵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盯着大家说:“切·格瓦拉是怎么死的?”
李红军喝着糯米酒回答:“好像是被俘后牺牲的。”
于小兵又说:“他为什么不开枪自杀?”
喝酒的人都愣住了,切·格瓦拉是红卫兵狂热崇拜的精神偶像,他们都是读过《格瓦拉日记》才投身国际共产主义革命的,但是没有人能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于小兵哈哈大笑,笑得流出眼泪,连连说来来,为活着干杯。于是那天四男一女都喝得酩酊大醉,又偷偷吸了鸦片,吐了一地秽物。
5
被对立派通缉的打砸抢分子刘黑子刚到边疆插队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越过边境参加反政府游击队。
初中生刘黑子并没有那么多高尚的革命理想,他不喜欢读书,不痴迷革命理论,更不知格瓦拉为何物,即使知道也决不会顶礼膜拜。他是那种下层平民子弟,出身低贱,父亲拉三轮车,码头扛大包,子女缺少教育,靠本能生存。因为重庆武斗打死人,为了逃避运动和对立派通缉,他与同伙才选择了非法越境的道路。如果刘黑子拥有格瓦拉同志的地位和权力,他为什么不好好享受而要自讨苦吃呢?
刘黑子说:“回去是不行了,我们都是打死过人的,日他娘!……打仗老子不怕,老子在重庆是出名的武斗大王,谁见了不怕?那回在朝天门,老子一口气打了一万发子弹,枪筒打红几根!打活人靶子赌香烟,谁敢干?所以我说,弟兄们好好干,将来坐了天下,大家还不弄个省长市长干干!反正闹革命,打死人不偿命!”
但是重庆的武斗大王第一次上战场就吓得尿了裤子。
那是一次遭遇战,真正的战争,而不是重庆乌烟瘴气的群众武斗。游击队正要开进寨子,正好遭遇政府军出寨子,枪声立刻哒哒地响起来,一颗大号达姆弹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