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何从的关键时刻,前途茫茫,道路茫茫,这支小队伍好比一叶孤舟,大船沉没,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向哪里靠拢呢?他们怎样才能不在惊涛骇浪中被吞没呢?
历史的惯性不可抗拒,如果这支队伍退回国境,向大兵压境的解放军缴械投降,那么李国辉就不是李国辉。道理相同,如果抗战时期的蒋介石向日本人投降,蒋介石还是蒋介石吗?所以李国辉注定要往前走,这是他作为国民党军人的历史惯性。但是他往前走的目的是什么?目标在哪里?他有哪些计划和打算?此时却是一团模糊,或者说一团黑暗。一支被黑暗笼罩的军队,灭顶之灾几乎是被命运注定的下场。
在这个历史性时刻,我的目光扫描这群决定未来金三角命运的人们,我看见一星灵感的火花在那个名字叫做钱运周的年轻军人大脑中跳跃,那个灵感是偶然性的,零碎的,却是奇迹般的。他突然一拍脑袋,连声大叫起来:“我险些给忘了!……前天在佛海路上,听一个九十三师军官说,第二七八团有一千多人已经越过国界,走的也是这条路线。听说他们是要到小勐捧,然后绕道泰国去海南岛,带队长官是副团长谭忠。”
像一支焰火嘶嘶鸣响着升上夜空,这个消息短暂地照亮李国辉眼前的黑暗。不管将来如何,先期过境的兄弟部队无疑是他们的希望所在。道理很简单,两支部队合兵一处,力量壮大一倍,无论下一步怎样走,他们的处境都会好得多。
李国辉摸摸脸上哧啦作响的胡髭说:“……对!赶上谭忠,我见过他,一定要追上二七八团!……将来怎么办,赶上他们再说!”
先前迷雾一团的形势在几秒钟之内变得清晰起来。虽然形势依然严峻,前途依然堪忧,但是一个切近和明确的目标却树立起来,那就是,去追赶一个名叫谭忠的副团长和他率领的队伍,赶在他们消失在泰国之前与他们会合。
3
十多年前,我为写作中国远征军入缅抗战的长篇纪实文学,曾经深入滇西高原和中缅边境进行艰苦不懈的采访。就当时而言,这样孤身一人长途采访也算得上一种壮举。我到过松山战场,深入腾冲、龙陵和横断山,几渡怒江,爬山涉水,徒步行走在著名的“史迪威公路”上,举凡滇西战场我的足迹几乎无一遗漏。我曾登上高黎贡山主峰,遥望云天之外重重叠叠的缅北野人山,泪流沾巾,长歌当哭。四十年代,中国远征军兵败野人山,数以万计的中华儿女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葬身险恶无比的原始丛林。沼泽、山岳、野兽、蚂蟥、蛇虫、瘴疠、疾病、毒蚊、小咬以及饥饿、伤痛和形形色色的敌人一齐向他们进攻,日本人没能消灭他们,但是野人山却把这支中国军队变成骷髅白骨。中国历史,或者说一部抗战史,就是书写在铺满我们前辈累累白骨的大地上。
公元1998年,当我的目光越过中缅国界,追踪另一群为逃命而进入野人山原始丛林的战败者时,我看到的仍然是一幕幕惊心动魄和惨不忍睹的悲壮情景。历史就像放电影,常常被后人拷贝复制,唯一不同的是,四十年代中国远征军翻越野人山是为了最后打败日本人,而五十年代李国辉翻越野人山则是为了制造一个庞大的汉人难民部落。结局不尽相同,过程却惊人相似,他们都把将近一半官兵埋葬在异国的深山老林里。
我从当事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触摸历史发展的脉络。
从地图上看,国境线距离这队人马的目的地小勐捧,直线距离只有一百多公里,中间隔着一架被土著称为“野人山”的大山。这是一片方圆数百里的原始森林无人区,没有道路,只有一条马帮小道曲曲弯弯穿行其间。由于两天前第二七八团一头钻进这片密林,后来者别无选择,只好跟在后面拼命追赶。因为没有向导,他们很快在迷宫一般的大森林中迷了路,后来全靠一架指南针辨认方向。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