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扑通一声,索泓一脚板踩在水窝里,他身子打了个趔趄。总算幸运,凭借人体内部保持平衡的本能,他身体歪斜了两下,没有摔成泥猴儿。
回忆顿时中断了——在索泓一最不愿意中断记忆的时刻。
“看着点脚下的路么!”士兵说。
“……”索泓一想把中断的记忆,重新连接起来。
“俺跟你说话哩!你聋啦?”
“没有。”
“那你为啥不找干道走,硬往水坑里迈呢!”
“那只眼总往下掉泪,挡住了我的视力。”索泓一回答。
“你右眼不是好好的吗?”士兵追问。
“报告班长,右眼看路是要犯错误的。”
士兵没有听出索泓一的话里有话,但他谈话的兴趣却被索泓一给撩逗起来。他说:“小时候,俺给伏牛山下的一户地主放牛。那时候俺也就有十岁,由于俺姓褚,个头长得又高,村里的娃子都喊俺褚大个子。有一天在河坡上,娃子们对俺说: ‘褚大个子,你敢不敢倒骑牛?’俺说:‘那有啥难的!’说着纵身一跳就倒坐在牛背上。俺哪知道这些娃子安心捉弄俺,他们趁俺不注意的当儿,把牛的右眼给用大麻叶捂了起来,牛只用一只左眼看路,这家伙越走越偏离车道,等俺发现它的时候,这牲畜已经把俺给驮到河湾子。那儿水大浪急,还没容俺跳下牛背,它一条腿已经迈下去了;那家伙不怕水,在河湾子洗了个澡,‘哞儿——哞儿——’地叫着爬上河坡;俺褚大个子是只旱鸭子,在河湾子里喝了个肚儿圆!”
索泓一被逗笑了,情不自禁地回头看看那个士兵。
那个叫褚大个儿的士兵,咧着宽厚的嘴角似笑非笑地说:“俺从那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用一只左眼或一只右眼看路,都会像驮俺的那头牛一样,把倒骑牛的人给扔进河湾里去,让他挨淹!”
“褚班长,你说得真好!”索泓一由衷地称赞着。
“干啥事,你跟着车辙就没事,车辙是前车轧出来的。”他说。
“要是没车辙的地方呢?”索泓一问。
“俺还没有想过。”
“比如:西北戈壁的大沙漠,咱们旁边的渤海港!”
“俺是河南伏牛山的后生,没到过那些地方。”
“伏牛山离兰考县远吗?”索泓一忽然想起了她。
“你去过兰考?”士兵反问道。
“俺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索泓一再次把“我”吐成了“俺”,“俺是山东和河南交界地段的人。”
“兰考有你的亲戚!”
“……就算是亲戚吧!”
“啥个样的亲戚?”士兵显得十分认真。
索泓一脱口而出:“拐八道弯的姑表妹!”
“那儿离俺们伏牛山说不上远,可也说不上近。”士兵说,“对了,咱们农场郑科长的媳妇就是兰考人。她叫李翠翠,你可以朝她打听打听你那亲戚家的情况。你见过她吗?鸭蛋脸,大眼睛。”
“没……没见过,”索泓一淡淡地回答。
“俺该怎么对你说呐!就是在干部家属中,那个最能耐、最俊气的媳妇。”
索泓一微微有些醋意地“嗯”了一声。
“俺们是老乡,这媳妇里里外外没有不夸她好的。”士兵满有兴味地说,“俺看她就有一点不咋的,没啥阶级观点。”
“未必吧!她可是管教科长的家里人。”索泓一“将”军说。
“逢年过节的,她常把俺请去唠家常,俺了解她。俺看她常指点着郑科长的脑瓜门,说他比死人多口气儿,还说他对劳教分子太横了。有一次,俺和她在台子底下看戏,正好你出台来变戏法,她居然对俺说:‘这群老右里边也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