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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条山汉蒙上一层忠厚的色彩,使阴阳谷的浑浑众生对他更为臣服。

    对胡家血缘之内的亲属,他尤其体贴。他看见矬巴兄弟由于相貌奇丑,在山里山外难以找到媳妇,便常常给他各种机遇,让他兄弟和他那位扁脸媳妇野合。好在这一带山区拉旁套——弟兄俩娶一个媳妇的也不少,胡栓用这一招棋,不但解决了矬巴兄弟难言之隐,胡栓还给自己开了方便之门,他那扁脸女人虽知胡栓和山里的许多妇女,有不成不淡的那种事情,也只当作视而不见。在昨晚上她给坐在炕上的蔡桂凤端饭端菜时,她头也不抬,既无妒忌之心,更无不快之意。她觉得胡栓这匹骏马,需要错亮的鞍甘心韂相配——她是不配当这个鞍韂的,阴阳谷随便哪个娘儿们都比她更俊俏,比她更有当鞍韂的份儿。

    从外到内胡栓处理得如此得体,加上小煤窑是个地下聚宝盆,阴阳谷在饥荒年间,是个没有饥汉的太平世界。古代凡是太平盛世驾崩的皇帝,丧葬礼仪要沿续半个月之久,晨钟暮鼓,叩拜不停;小小的阴阳谷六三年正是鼎盛时期,虽无皇帝驾崩时的排场,却也够惊天动地的了,胡栓操办起连吴老爷子家族也没问津过的先婚后葬的冥婚。这天,前山后山的山民百姓翻山越岭,有的赶来看热闹,有的到阴阳谷来“赶穿”[注]。

    武道庙前的空场显得突然小了,那些山汉们有的站在坡岭上;等着冥婚仪式,有的挤到空场里,从柳条大笸箩中一个接一个地吞着中间点着红朱砂印记的白馍。空场上除了那顶紫色的棺木和紫帐圈着的轿子之外,一律是白孝袍,白孝帽,再配搭上纸糊的银车银马银钱,阴阳谷像在四月天下了场鹅毛雪。索泓一和蔡桂凤隔着队部的石墙向外看去,被这场面弄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难道就没有人管?”索泓一觉得不可思议。

    “谁管?”

    “县委和公社党委呀!”

    “疯子才翻过三道梁,到这山旮旯来。”她撇撇嘴,“不过,你也别盼着上边来人,人来多了,你在这儿就呆得不安生了!”

    “唉!”索泓一只好点头称是。

    “这两天我也出不了山了。”她说。

    “为什么?”

    “啥棺后要‘排五’哪!”

    “什么叫‘排五’?”

    “五天后才下葬!”蔡桂凤告诉他,“下不了葬,驴驮子就出不了山,我只好就在这儿干等!”

    “你非骑驴不可?”

    “哟!多远的路哇!再说驴驮子回去,还要给县百货店驮点煤呢!你以为我肩膀上那块黑痞子是白长的哪!来是重担,回去也没有轻载!”

    “真够难为你的!”索泓一郁郁地说。

    “惯了!”她淡然地一笑,“不过。我这回没白来,了却了我一桩心愿。往常,我常在梦中醒来,问我自个儿:‘你这身子是谁家的?’我自个儿也回答不出来。可我不甘心交给我看不上眼的男人,我看上眼的男人又不一定能看上我。想来想去,我要在嫁给人之前,放开胆子去献给我喜欢的男人一回,以免往后后悔。这回,我就是嫁给‘鸡囗西瓜皮’那样的麻坑,或是‘坐地炮’那样的武大郎,我心里就心甘了!”

    “你没有想到和我一块生活?”索泓一低声问道。

    “没有。”

    “为什么?”

    “我攀不上你。”

    “假如我愿意呢!”索泓一充满怜悯之情地说。

    “……那也不行。你和我太门当户对了!一个逃犯,一个是被镇压的地主子女。往后,没法儿活下去。”蔡桂凤坦诚地自白着,“在‘阶级斗争’月月讲、天天讲的年月,你和我都需要有个镀金的牌房,当成支撑在脑瓜顶上的伞,省着挨雹子砸!”<strike>http://www.99l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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