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能演各种角色的演员:在山道上她是轻挑的破鞋,在这间石屋里她是精神裂变的村妇。她脸上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阴天,一会儿雷电,一会儿下雨;而这些东西都有着自身的底蕴,没有这种生活经历的演员,无法捕捉到如此多变的精神层次,无法演出瞬息万变的人生脸谱。
他又想起劳改农场里的盲流李翠翠,她有着蔡桂凤同样善良的心肠,却没有蔡桂凤应变人生的种种手段,更没有在泥河里扯帆行舟的本领。不要看她是一个在山沟沟里滚来滚去的妇女,生活锻造她一身应变的招术,这是索泓一相形见绌所自愧不如的。
“干啥这样盯着我?”她翻翻眼皮说。
“我想起另一个人。”
“是男人还是女人?”
索泓一不愿意袒露这段生活经历,便扯谎道:“是个男人,他对我起了不小的作用。”
“这回就让一个女人对你开化开化吧!中吗?”她眼里闪烁着戏滤他的目光,并咧嘴微微一笑,“说话时要笑脸迎人,别总皱着你那疙瘩眉毛,受多大的委屈,夜里一个人咬着被角偷偷去哭。这是头一条。第二条,你要想在阴阳谷长期落脚,就要千方百计讨队长胡栓的喜欢,别看这个汉子身子在党,脑袋瓜儿里还装着不少鸡零狗碎的,让死了的老爹结阴婚,就能品出这个人来;好在他还挺义气的,你要是成了他离不开的拐棍,他啥都会掏给你,不过话还要说得透明一点,不管怎么说,胡栓也是个山沟沟里的上皇上,千万别拗着他的性子办事!”
“你这么熟悉这儿的队长?”索泓一非常好奇。
“嗯!”蔡桂凤用牙尖咬着下嘴唇,迟疑了片刻高声地宣布,“说了怕你见笑,我是他的相好的。”
这一句话,蔡桂凤在他眼里还俗了。使他惊愕地是,她那么坦然地说出口,全然没有一点口羞和脸红。
索泓一低垂下眼帘,用劲弯着纸车篷篷上用的荆条,由于用劲过猛,荆条折了。
“喝酸醋了?”她低声笑着。
“……”
“哪儿有煤窑,哪儿水就混!”
索泓一背过身去,弯着另一根荆条。
随着第一根藤条的断裂,蔡桂凤刚刚在他脑子里印上的那点美好的印象,伴着 “嘎叭”一声,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