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索泓一只当充耳不闻,拖着沉重的双腿,耷拉着脑袋往前走。
“累死你这头犟驴儿!”她指桑骂槐地诅咒着索泓一,“让老雕扒你的膛,囗了你的五脏!”
索泓一仍然没有回声。
“驴毬儿戴礼帽,混充那门子圣人?”她对索泓一不依不饶。
索泓一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路上没有金元宝,只有驴粪蛋儿,你总低着脑袋干个啥?”她嘻嘻哈哈地向他喊着。
索泓一当真抬起头来了。这倒不是受命于她的指令,而是受自己理智的驱使:是啊!为什么总是耷拉着脑袋行路呢,这不是等于无声地告诉人家,你是个逃跑出来的劳改犯吗?树上的蝉,为了生存使自己蜕变成和树皮近似的颜色;就连那只架着黑雕翅膀的兔子,不是也和山上的茅草浑然一体吗?!悟到这些,索泓一不情愿地朝那驴背上的女人笑了笑。算作对她一连串“挑衅”的回答。
其实,索泓一的投笑纯属应付,毫无对这女人招待之意;但那女人却从驴背上跳了下来,等候索泓一和她同行。事已至此,索泓一也只好违心地快倒了几步,追上这女人,和她一块往前赶路。
“你是想混口饭吃,去挖煤的吧?”
“是的。”
“这事儿好说,包在我身上了!”她给索泓一吃着定心丸,“只是那活儿太苦了,不知你的身子骨儿,承受得了那活儿不?”
索泓一茫然地点点头。
“我看你不像高粱地里钻出来的‘盲流’……”她试探地问,目光在他脸上滚来滚去,“你喝过几斗文化水儿?”
索泓一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别像嘴里含着热豆腐似的,你到底从哪儿来的?”
“那边——”
“刚才我问你去哪儿,你回答‘那边’,眼下我问你从哪儿来的,还是‘那边’; ‘那边’是哪儿?美国?澳地(大)利亚?还是小日本?”她嘴唇一碰,跳出一串外国国名。
索泓一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一个山野俗妇,还知道山外有山,国外有国,虽说她对有的国名咬音欠准,但仍然引逗了他的好奇。他侧脸看她一眼,她也正在歪头窥视着他,目光撞击过后,那女人向他发难道:“你或许不是那边派遣到大陆来的特务吧?‘那边’天天叫喊着要反攻大陆呢!”
“不是。”索泓一心跳起来。
“那……你到底是只啥林子的鸟儿?”
“我是……”索泓一寻找着合适的词儿。
“我看你两只眼珠子虽说挺大,却闪着贼溜溜耗子般的眼光。”
“大嫂,我这眼睛有病,被石灰烧过。”索泓一慌乱地回答。
“谁是大嫂?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她拿腔作调地说,“那些窑黑子喊我 ‘小白鞋’,你该喊我白大姐!”
“你进山去干什么?”索泓一第一次向她提问。
“卖货!”
“什么货?”
“你看——”那女人指指驴驮子上的背篓,“各色花布,针头线脑……外带油盐酱醋,曲酒白干,还有……”她低头嘻嘻地笑了两声。
本来,索泓一就不想知道她的一切,他之所以与她搭讪,完全出自于自卫的需要。他向她提问,是为了避免她向他提问,这样以攻为守的搭汕,可以掩饰自己不露马脚。
“这么说,你是个售货员了!”他继续问道。
“山里叫货郎担。”
“山路这么难走,为什么不叫男售货员进山?”
“这……这可是个秘密。”她用手背捂着嘴,低声笑着,“不过,告诉你一点其中奥妙也没啥要紧,要是男的进山,这些驮炭的驮夫,未必愿意在驴背上驮这些东西;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