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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战俘营里那么坚强,怎么在战场上就举手投降呢?”

    “炮弹翻起的泥土把我埋在里边,醒过来时已经被俘了。”

    “不是为怕死开脱吧?”

    “不是。”

    “能找到证明人吗?”

    “有一个译电员叫李广廉,他和我一块被埋在土里的。只是这小白脸子耳软心活,在最后选择出‘南门’还是出‘北门’时,这小子走向了‘南门’。在和他分别以前,这狗崽子曾来动员我走他那条路,我咬了他手背一口,给他留下一点记号。这些东西都写在材料里了。”

    “是啊,拿没回来的人当人证,是最聪明的手法。我们不是傻瓜,不能凭你这几页材料,推倒你是在战场上屈膝投降的判断。你还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吗?”

    洪德章突然吼了一声:“天地良心!”

    那几位军人并不因洪德章的悲愤呼喊,而失去审判官的威仪风度。他们既无怒也无笑,而是神态。冶然地合上卷宗,呼唤下一个战俘的名字。把门的那个军人,同时利索地给他一个信口袋,里边装着路费和路条,路条上写的是限他在三天之内到××自治区民政部门报到。

    男儿有泪不轻弹。洪德章走出那间红砖房时,眼眶溢出了泪水。刚才那一声霹雳,仿佛倾吐了他生命中的全部语言,从这天起,他觉得说话都属多余。当天,他登上了长途汽车向西北进发,两天之后当地民政机关给他开了封介绍信——把他安排在沙石厂。

    这是一个非城非镇的野河滩。由干沙漠不断吞噬水源,宽宽的河床早已枯干,卵石大如人头小如鸽蛋,密麻麻地镶嵌在板结的河道里。这些无业游民的活儿,就是把这些石子从沙子中挖出来,按大小分类运往火车沿线的一个小站。

    河岸上两排简易工棚。一排住男,一排住女。没有灶房,避风的地方支起一个四面无墙的篷顶,篷顶上蒙着一块苫布,下边堆着笼屉和一口头号大铁锅,算作伙房。这儿也没有厕所,好在在这渺无人烟的荒芜河滩两岸,遍地是兀立的遮眼沙丘,躲在哪个角落都可以撒野尿、拉野屎。是不是因为洪德章会骑马,被写在档案里,他不得而知;第二天就分配他到马号喂马。马号倒比人住的工棚要好,木墙,木槽,木顶篷。旁边有一个碎木条拼成的大窝棚,一半堆放着精饲料,另一半就是马扶洪德章的家。由于拉运沙石任务十分繁忙,洪德章刚来到这野地方第三天,就从车把式的嘴里知道了,这儿并非真正的沙石厂,而是由公安和民政兼管的强制劳动大队,来自西北几个城市的男男女女,都有老帐,都有前科——他当过战俘,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个大酱缸里的一条大蛆虫。

    从那个时日起,洪德章开始忌讳黄色。他把穿得补丁落补丁的草黄色军衣军裤,送给了一个用针线补牲口套具的女哑巴。这个女哑巴,年纪比他大上三岁,是国民党的一个排长留在大陆的老婆,由于这件破烂棉衣的机缘,她夜里偷偷溜进独自睡在马棚的洪德章的被窝。洪德章当时还不甘心长期与这号人为伍,掀开被子往外推她。她“喏喏”地吐不出声,只是用食指不断指着她的心,这手势是告诉洪德章她铁了心要跟他。洪德章背过身去撵她走,她绕到面前,先是给洪德章跪下,后又趴在地下装成匹马,来来回回爬着,表示愿意一辈子让洪德章当马骑。洪德章的心哆嗦了,他扶起这哑巴女人,留在窝棚里过了夜。

    在马灯下,洪德章用笔代口,在地上划了三个大字:“你为啥?”

    这又聋又哑的女人,字儿写得比洪德章方整得多:“因为你也是个哑巴。”

    洪德章这才恍然大悟:他到这强劳队来干活许多天了,还没和人说过一句话哩。她是真哑巴,他成了不是哑巴的哑巴;这倒提醒了他,当个只干活不说话的哑巴,省得惹是生非。

    这个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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