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不仅quot;少尉quot;在望着我，屋里二十多个人的复杂目光，都在紧紧地盯着我，似乎都在等待着我对这个事件明确表态。我愕然了。

    quot;你难道不是一个受害者?quot;quot;少尉quot;眨着那双充血的眼珠质询地说。

    quot;是受害者。quot;

    quot;那你为什么不斗争?quot;

    quot;我……我……quot;我寻找着准确的词句，想把我错综复杂的矛盾心情解释清楚。但转念一想，对牛弹琴，还能多挤一些牛奶，对于兽性多于牛的quot;少尉quot;，我如果说：我正在剖析quot;铁猫quot;这个小小人儿的灵魂。他，理解得了吗?!因此，我嘴唇微微启动了两下，就缄默不语了。

    quot;你为什么当哑巴?quot;quot;少尉quot;朝我简直是喊了，粗犷的话音撞在房内狭长的墙壁上，响起沙沙的回响。

    我沉默着。

    quot;叶涛--quot;quot;少尉quot;从炕沿跳到地上，一步一步向我走来，quot;我告诉你，你不表态就是对臭贼的包庇，说明你这个右派，和贼一直伙穿一条裤子!quot;

    我依然沉默着。

    他走到我的面前，哗啦一声，把一条带铜环的皮带扔给我，俯视着我的一双眼睛说：quot;不用语言表态，用行动表态也行，用它……quot;他用下巴颏朝quot;铁猫quot;示意了一下，显然是叫我去用皮带触及quot;铁猫quot;的皮肉。

    朋友!我真真没有料想到quot;少尉quot;会对我来这么一手。我下意识地掂着皮带，心脏、胳膊、手指，甚至全身都在颤抖。这一瞬间我的思绪飞得十分遥远，我记起在电影银幕上，常常看见这样的镜头：一个刽子手为了考察被捕的人，常把一根橡皮鞭子扔给他，叫他去抽打自己的亲爱的同志。眼前，quot;少尉quot;把他在年轻时对付共产党员的绝招拿出来了，竟然叫我用皮带去抽打quot;铁猫quot;--一个在患难中分担了我劳动任务的小伙伴，同时又是吞吃了我的食品的贼。

    quot;铁猫quot;静静地站在被斗席上，虽然他脸上肿起几个大包，嘴角挂着没擦净的血迹，但依然显得异乎寻常的安静。如果把这间屋子比作一个剧场，他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看成主角，而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观众。他那双细长的晶亮的眼睛，一会儿看看quot;少尉quot;，一会儿又望望我，好像他也正在用他那双眼睛，透视着我们的灵魂。

    直到今天，我也忘却不了他投向我的那一瞥目光。是恳求我宽恕他的偷窃行为吗?不太像；是内心在进行自我责备吗?有那么一点点。朋友!最使我内心颤栗的是：他居然弯腰拾起从我手里滑落到地上的那根皮带，把它扔给我，然后请求地说：

    quot;你打吧!那筒罐头是我吃了!我……quot;

    朋友!我可以这样对你说，若不是牛顿的地心引力的学说在发挥着实际作用，我会马上因失重而跌倒。我虽然怜惜那筒罐头来之不易，但我更珍惜道义和友情，我怎能下手去打一个骨瘦如柴的大孩子呢?

    但这个时刻，乱哄哄的责难声从屋子的每个角落，闯进我的耳鼓：

    quot;你为什么不惩处这个小贼?quot;

    quot;他偷吃的不是罐头，是嚼着你母亲那颗心!quot;

    quot;打这只地老鼠!quot;

    quot;赏他一皮带，叫他长点记性!quot;

    quot;……quot;

    在一片吵嚷声中，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