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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近似和相同。可是出于保护倪红的本能,我还是为倪红进行了申辩:“能不能用心理学上的‘情移说’来解释她的行为呢?比如:有一种东西占据了她心中更为重要的位置,使她在失控的状态下,发生了重心的倾斜,而做出这桩荒唐事来,不也是可以理解的吗?!”

    D先生眯眼对我一笑:“您有资格当律师了,但我要对您说,我原来的妻子,就是把我一只叫‘威廉’的爱犬不经我的同意,馈赠给她的一位亲友,而导至我和她分手的。何况我还不是从事狗学研究,而倪小姐的父亲正是以研究鸟类为生的。这非常残酷!非常残酷!”

    我还想说什么,D先生的“奔驰”车戛然而止。他指了指十字路口的红灯,储蓄地对我说:“您看它朝我亮红灯了。红灯是危险讯号,我必须把车子停下来,否则就是对人对己都缺乏责任!”

    我沉默了,因为我听出来D先生的话是一语双关,我再作任何努力,都属多余和无趣。因而,当十字路口亮起通行的绿灯时,我放弃了辩护律师的角色,因为我面对的是一位惯于理性思考的人。

    D先生见我久久缄默无语,由于缓解车内的沉闷空气之目的,对我讲起了那只鸟儿:

    “它的啼叫声挺悲凉的。”

    “嗯。”

    “我回忆起来了,在德国和瑞士的边界阿尔卑斯山上有这种鸟。性喜寒冬冷雪,人们管它叫命运鸟。”D先生说,“如果您今天不来,我也会把这只美丽天使送人的,因为我忍受不了它的夜啼。”

    我想这第四个鸟名,倒挺符合倪翔的生存实际的。命运!命运!难道冥冥天穹之下,真有不可知的命运在主宰人生于命运鸟在追随着倪翔的踪迹而鸣?深层次地想一下,倪翔生命本身不就是这样一只鸟儿吗!二十几岁就想追随鸟类世界飞翔的,硬是被捆绑起翅膀来,投入并非鸟笼的囚笼,D先生听见的断肠夜啼,等同于倪翔咏叹调式的自自……

    “快要到了。”D先生说。

    “越快越好。”我从痴迷的幻觉中回到现实中来,“必须叫他能看见这只他的属相鸟。”

    D先生不懂“属相”二字,我无心为他解释中国的十二生肖。D先生见我不想说话,便向我说了两件事情:一、那一千五百马克算是我馈赠给倪翔先生的营养费用;二、虽然倪红小姐的轻率,使他十分费解,但她聪明、能干,是公司里不可取代的角色。待倪翔病势稍好之后,公司希望她立即返回她的岗位。

    我没有为倪翔推辞,这是出于我对D先生诚挚的确信。使我尤为振奋的是D先生对倪翔的吉祥预卜,因为他的这番话中没有一句对死亡的预感。

    但是当车子开到D先生的公寓时,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倪红像根木桩一般站在公寓门口,当车子缓缓停下,她立刻对D先生说:快——我爸爸已经昏迷不醒了,他在弥留中不断呼喊着“苦寒鸟——娃娃鸟——打更鸟——”

    D先生是陪同我和倪红一块到医院的。他说他之所以到这个十分不愿意来的地方,完全是出于对中国知识分子品格的崇敬。

    迟了!

    太迟了!

    死神已经把和我同窗甘年的倪翔抱到了太平间。当我们在医护人员的怪异的目光中,提着装苦寒鸟的彩色鸟笼,走进4号停尸房时,吴锦正伏在一张遮尸的白布单上嚎啕大哭……

    我们没有惊动吴锦。倪红用哆哆嗦嗦的手,把鸟笼挂在太平间的窗棂上;在我和D先生站在倪翔床前,向倪君精灵垂首默哀时,倪红呜咽地喊叫了一声:

    “它已随爸爸而去——这鸟儿死了!”

    一九九二年九月三十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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