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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下午,值班组长传达下来葬埋A君的指令时,五毒(地、富、反、坏、‘右’)们正盘腿在泥巴房子里学习认罪守法的戒条(劳改队在雨天、雪天不出工,主要是防止借雨幕和雪雾的遮挡逃跑)。

    “喂,谁去干这个活儿?”值班组长目光在面对面两排大通铺上扫来扫去, “谁去,回来叫伙房多加两个窝窝头。”

    没人应声。虽然在那饥饿的六十年代,两个窝头实在是够有诱惑力的了,但这些囚徒们都知道,大雪有半尺深,去“太阳岗”所消耗的身体热能,两个窝窝头的赏赐是一宗赔本的买卖不说,更为重妄的是,去太阳岗需要爬上一个缓缓的雪坡,路面坑坑洼洼,弄得不好掉进壑谷之中,会成为A君的殉葬品,跟他一块躺到那坑坑中去的。

    “再加上一个窝窝头。”大组长见无人应承下这份苦差,像变戏法似的,从他污垢的口袋里,一连掏出六个冷硬的窝窝头,在空中抛来抛去耍了一阵,“谁要是自报奋勇,我这‘彩球’就扔给谁。队长有令,三人成‘伍’,只允许两个人去完成这个任务,一个在前边拉着小平车车把,一个在后边推着小平车的车尾巴,拉到土坑坑旁边,只要一扬车把,死鬼就顺到坑坑里去了!”

    一片死寂,几十号人的监号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喘息声。就在这时,身材瘦长得如螳螂一般的倪翔,向值班组长举起了一支长臂:“我……我……去行吗?队长过去曾误解过我,说我总想……总想逃跑。其实,咱们同号的成员都知道,我是为了鸟事,才……才……被锁进反省号的。我……我不要三个窝窝头,我只要一个顶顶肚子的饥寒就够了,剩下的两个,算我给国家节约粮食了!”

    “这个龟孙。”我坐在靠墙角的铺位上,心里暗暗责骂着他的痴、呆、傻。按道义讲,“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埋葬A君理应是我和倪翔干的差事;但是大雪封了深山老林,连道儿也看不见,他又是个高度近视,这不是要去表演一场死人埋活人的雪葬吗?!要是在去年发生这事儿,我和他铺位挨着,可以死死摁住他那只骨节如枯柴般的大手;自从那次“协同逃跑”的事儿发生,离开“反省号”后,我的铺位便被调到远离倪翔的墙旮旯来,因而我只能听任其自由表演,而不能对其有任何的牵制了。

    一片哄嚷声顿时轰鸣在监会:

    “这是倪翔要求改造的积极表现——”

    “我们要向倪翔学习——”

    “‘老右’去埋‘老右’,是天经地义——”

    “这就是他们份内的事,他们不去谁去……”

    “……”

    “不……不……”倪翔向七嘴八舌的会场,进一步表示他的痴愚,“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胸前挂上一把十字镐,把A君捆绑在我身后,手里再拄上一根探路的棍子。” 他只要求值班组长能给他派一个同号成员,帮他把A君之缰冷尸体绑在背后他就可以出发上路了。

    如同深夜爬出监号去寻找娃娃鸟一般,倪翔在此时又编织了另一个《天方夜谭》。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古代长臂猿,狠狠地赏他一记耳光,但我是人不是猿,没长着那么长的胳膊。还算好,值班组长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没去理睬倪翔的痴人说梦,也没再征求同号人的意见,便把兜里装着的三个窝窝头,像炮弹出膛般地抛向了我:“叶涛,你和倪翔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事儿只有你赔去最为合适,活人背死人是不行的,现在尸体已经摆在了一辆小平车上,你俩早点动身吧!其实,队长已授意我叫你们俩去,不然,我怎么能从伙房拿出窝窝头来呢!走个民主的形式,好叫你们俩能心平气和地去干这份差事!”

    我恼怒地吼叫起来:

    “要是倪翔跑了呢?”

    值班组长不急不躁地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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