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雀(4)
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桑桑就在蒋一轮与白雀之间传递了四封信,并即将促成一次幽会。
桑桑对大人之间的事充满了好奇心。他好像一个爱东张西望的人,忽然看到了一道门缝。他渴望着能从这道门缝里看到大人的世界—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他在蒋一轮与白雀之间来回穿梭时,经常沉浸在一种夸张的感觉里。当他走进深深而空寂的村巷,当他面对一条用两只眼睛紧紧盯住他的黄狗,当他在黑暗里迎面遇到几个人而装成一副游玩的样子时,他觉得他是一个机智绝顶、可以做成大事的孩子。他并不很了解蒋一轮与白雀之间的通信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很愿意为他们跑腿送信。因为他觉得他也介入了这个世界,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他有了一种拿了入场券,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提前进入了场内的优越与得意。
桑桑甚至在那天看荷塘边上蒋一轮与白雀于月光下排练时,就已在心里觉得,蒋一轮和白雀应该在一起——他们才应该在一起呢!
这天天黑之后,桑桑把一条木船摇到了河那边的一棵大树下。
船上坐着蒋一轮。
木船静静地停在岸边。没有月亮,只有风。风吹得两岸的芦苇乱晃,吹得水起波浪,一下一下子拍打着河岸。树上有鸟,偶然叫一声,知道是风的惊忧,又安静下来。村子里,偶然传来一阵呼鸡唤狗的声音。到处是一个意思:天已晚了,夜间的寂寞马上就要来了。
蒋一轮也像桑桑一样,在体验着一种紧张。但他在桑桑面前还要必须做出一个老师的样子来。他要给桑桑一个平静的而不是激动的样子,并且还要给桑桑一个印象:他与白雀之间,是世上最美好,最纯洁的友谊。
桑桑听到了脚步声,从船上站了起来。
白雀来了,白雀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像是要去做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上了船,然后坐了下来,把双腿垂挂在船舱里,与同样姿态的蒋一轮正好面对面。
桑桑摇着船,船在夜色下往前行。桑桑像所有水乡的小孩一样,八九岁时就能撑小船,而到十几岁时,就能摇楷,把一个较大的船运行起来。水乡的水面上,常见一个与船极不等称的孩子摇楷。那孩子埋着屁股,一仰一合,居然把楷摇出很大的水花来。要是在白天,桑桑会很得意地向两岸的人表演他的摇楷。那时,他会把动作做得很有节奏,很有模样。但现在他知道,谁也看不见他摇楷,就不去在乎动作一一他现在只想将船摇得快一些,早点让船进入芦苇荡里。
岸上有人问:“谁在摇船?”
桑桑不回答。蒋一轮与白雀自然更不会回答。船依然走它的路,谁也不去理会岸上的人。
村庄与学校都渐渐地远去了,船正在接近大河口。
“他们可以说话了。”桑桑想。
可是蒋一轮与白雀并不说话。
桑桑很纳闷:“好不容易在一块儿,怎不说话呢?”
蒋一轮与白雀却就是不说话,那么面对面地坐着。
天空有嘎嘎声。桑桑知道,那是夜行的野鸭子。桑桑能想像出,那队野鸭子,正在天空下整齐地飞着,但一个个样子都很滑稽—野鸭总是那么一副笨样子。
船出了大河口,水面忽然一下开阔了。月亮从东边的树林里升上来了,水面上就有了一条晃动不定的银色的路。这条银色的路,直伸向远方,突然地就断了。桑桑顺着这条银色的路望去,已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那个芦苇荡。
水面一宽,加上风大了一些,船便开始晃动。
蒋一轮与白雀依旧不说话。
桑桑想:也不知他俩干什么来了?大人的行为很古怪,让人想不明白。
船到了芦苇荡。
这是一片很大的芦苇荡,月光下一望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