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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柿子树3(5)
舒敏说:“回教室!”

    秃鹤不回,蹲了下来。这边舒敏强作镇静讲课,他那边将烂泥巴一团一团地往刚刚粉刷过的白墙上砸。等舒敏将课讲完,那白墙已满是泥巴了。

    过了两日,舒敏夹着课本往教室走,刚走到门口,—个人影扑过来,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地,那人影也随之压过来,压在她身上。她—看,趴在她的身上的是秃鹤。秃鹤没立即下去,沉沉地居然在她身上趴了—会儿。是在她的奋力推动下,他才翻坐到一边。秃鹤指着门口另一个男生说:“是他推我的!”他一跃起来,就去追打那个男生。

    舒敏去找了校长,然后没再进教室上课,而进了自己的房间哭去了。

    后来,秃鹤安静了—些日子。

    放假前夕,舒敏在办公室里填成绩单,听到外面有箫声,就走到门口来看。

    秃鹤头上戴—顶大荷叶,将那箫胡乱地吹着,双足有节奏地在两排教室中间的空地上走,后面还跟了其他十几个男孩,也都与秃鹤合同—个节拍往前走。快放假了,各班无课,有无数的学生站在教室前面看,甚至还有几个老师也站在那里看。秃鹤就把腿踢起来,往脑门那儿踢。后面的学他的样,也这么踢。

    舒敏站在那儿不动。当秃鹤走过来时,一把夺过了箫,那箫是她的。

    秃鹤站住了,恬不知耻地笑。

    舒敏手中的箫就滴滴答答地往外流秃鹤刚才吐进去的口水。

    她将箫丢在了地上,扬起巴掌,打在了秃鹤的脸上。

    傍晚,秃鹤的母亲——一个悍妇,抓着秃鹤的胳膊骂到学校来了。她站在舒敏的房间门口,指天跺地,骂了足足两个小时,用的是最下沉却又是最象征的语言。这地方上的人骂人,是极有功夫的,并有一整套隐喻的词语,诸如“大山芋篓子”、“流水的黑蚌”、“死在红被窝里”等等。

    晚上,丁玫来安慰舒敏时,舒敏正失神地望着窗外的一片竹林。

    丁玫说:“我们这地方上的人,特虽坏……”

    暑假还未放定,舒敏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就回家去了。当马水清回到吴庄时,她已走了三日。他想去找她,可又不知她的地址。想想那么长一个暑假,过起来必是无聊,他在家中盘桓了几日,去丁玫家打了声招呼,就去了上海。他刚走两天,舒敏又回来了。她本就没有个家了,又从何谈起回家?她隔几天就去吴庄一趟,但那大院的门上却永远地挂—把大锁。马水清仿佛有意要试一试自己的耐劲,竟在上海一住多日,直到开学前两天才回来。那个暑假,对舒敏来说,大概占了她人生的—半光阴。

    深秋的一天,舒敏来到油麻地中学。那天,马水清恰恰不在。我找遍了校园,也没有长到他。舒敏说:“别找了。”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也没有喝,把—个布包交给我,“最近,他不怎么回吴庄了。你将这个布包交给他。里头是件毛衣。冬天马上要来了……”

    我将她送到校门口。

    她说:“你回去吧!”

    我说:“送送你。”

    她的身体很单薄,脸色很不好,头发有点枯焦,眼角上似乎有了少许细细的皱纹。

    分手时,我说:“离开那里吧……”

    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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