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乌鸦(1)
出的毛桃一粒一粒地啄下来,然后如含—颗绿玉一样,飞到红瓦房和黑瓦房的屋脊上。白麻子的—顶草帽被它们叼走了,不一会儿工夫,就被弄得稀烂。
它们还特别喜欢有颜色的东西。我们常看到它们叼了一片红纸片或—根黄布条在天空飞过。到了后来,它们的行为越来越古怪。那天课间,大家正在教室外活动,初中部一个男生叫了起来:“你们看呀,乌鸦叼了个什么东西!”众人抬头看,只见—只乌鸦从女生宿舍那边飞过来,嘴里叼了—个乳罩。它飞,那乳罩就被风吹得很丰满地开放在空中。另外几只乌鸦就飞过来抢夺,在空中搅出黑色的旋风来。女生们先是觉得好奇,也仰头看着,但很快觉得这不太合适,忙把目光避开了。有—个女生轻声说了声:“是夏莲香的。”夏莲香就红了脸去抓那个女生。那个女生跑进教室去了,于是,所有的女生都争先恐后地跑进教室。
就听见她们小声地骂:“死乌鸦!”后来,那乳罩让人害羞地在—棵白杨树的枝头上飘动了两三个日子。
就是在这样—个季节里,我开始品尝到了失眠的滋味。从前是一落枕就着,一着便如小死,现在却迟迟不能入睡。身体燥热,被子却又沉重如山。那时,没有换季的被子。我只是在大学毕业之后任教的第二年,才有了换季的被子。我们那里很可笑,总是把被套弹成十斤左右。那被子很臃肿,总折不成样子。冬季盖,倒也暖和,可到了春季再盖它,就很受不了。盖不行,不盖也不行,人就被里被外地来回折腾,搞得被子湿漉漉的。我盖了这样的被子,就更是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弄得床吱呀吱呀地响,谢百三就用脚擂着床问:“林冰,你到底在干什么?”
最可恨那乌鸦,在深夜里也安宁不下。你这里刚要有些睡意,那窗外的林子里忽然哇地一声大叫,又将你吵回来,脑子里便乱七八糟地胡想。不久,被窝里就有了罪恶。并且在—段时间里,我沉湎于这种罪恶竟不能自拔。而一到白日,心就隐隐地被羞耻咬噬着,这使我变得沉默寡言,并时常觉得自己猥琐。时间长了,人很瘦弱,一双手像乌鸡爪,眼神也显出了迟钝。一上课,就走神,要不就控制不住地伏在桌上睡着了。被老师用教鞭敲醒之后,桌上便总有—摊口水。这使我感到很难堪。一次上范建业的数学课,我醒来时,教室里竟无一人。后来我才知道,范建业讲完课,对同学们说:“你们看林冰同学,睡得多么可爱!
我们不要去惊醒他,不要!“然后,他让大家一个个悄悄地走出门去,自己将教室的门轻轻带上,朝门外的同学一笑,走了。我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但并不恨范建业,而恨我自己,还恨那些王八蛋的乌鸦。
我去镇上找秦启昌,说:“乌鸦已闹得我们上不成课了。”
让他用他的猎枪来将它们杀害一批。秦启昌很有点杀气,说:“好!”就拿了猎枪跟我走进了校园。他端起猎枪,朝着枝头的四五只乌鸦砰的一枪,其中有一只被打落了下来。那乌鸦跌在地上,随即流了一摊血。可是飞走的那几只,在空中哇哇乱叫,叫来一大片乌鸦,在秦启昌的秃头上空绕着飞,还不时地朝他的枪然而那鸦群却没有惧怕,在空中乱舞,叫成—片,还把白色的粪便喷射下来。秦启昌的秃顶上落了粪便,嘴里说着“倒霉倒霉!”赶紧拖着猎枪躲到了黑瓦房的廊下。夏莲香见着了,就哧哧地笑。秦启昌说道:“死丫头,还笑!”回头去地上捡了两只死乌鸦,一手提了一只,朝夏莲香走过来,要吓唬她。她抱着头,尖叫着跑开了,跑远了,又转身朝秦启昌道:“我不怕!”
秦启昌把乌鸦抛到空中,鸦群猛扑过来,并随着死鸦的坠落而如无数的铁片急剧下降,企图将那死鸦截住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