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染坊之子2(3)
力气,于是又惦记起他的胡琴来。
他看着活儿,也不急着去干,躲在他的小屋里拉胡琴。但,现在拉胡琴跟从前拉胡琴,感觉全不一样。从前拉胡琴,满心田的傲慢、优越与潇洒,—起往十根指头上流,拉的是—份派头,—份精神。现在拉胡琴,纯粹是因为无聊、寂寞与苦闷。从前是表演,现在是向胡琴寻找自我,表现自我。这倒也是真正的艺术了。但,他父亲骂开了:“没出息的东西,找不到婆娘就这样!”他拿了胡琴出门了,到河滩上的无人处去拉。流水漠漠,水鸟怨怨,篷帆寂寂,他将那胡琴如情人—般搂在怀里拉,那曲子真是如泣如诉了。
他母亲不服气:我家—亮,人样子也不差,还有—个染坊,又有这么一份好家产,怎么就说一个—个不成呢?她就去追究原因,不久就明白了:全被许—龙给捣了(这地方称破坏——暗中破坏,为“捣”,此—字,比官话“破坏”一词凝陈、形象、得劲)。
上—章《染坊之子》说了,跟许一龙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的理发店是—个收购并销售消息的地方。小镇上没有什么消息传不到理发店来。而这些消息一旦传到了许—龙的耳中,他就得按他个人的好恶做些加工、编排。添油加醋,这是许—龙的拿手好戏。有一些消息,他会按住不发,使那些消息总也传不开去。
他不但收购消息,将其照他的心思发布出去,还能无中生有,制造消息。这特别制造的消息,往往销路更好,作用更大。
许—龙得知赵—亮“想婆娘”,又耿耿地想起那口鲜红的血来,便赶忙制造出一些消息来,然后选择他认为一定能够到达女方家中的渠道,将它们一一传送出去。他说,谁做赵一亮的老婆,倒八辈子霉。赵一亮的父亲是油麻地镇有名的吝啬鬼,跌倒了,还要抓把泥起来。做他家媳妇,要苦死;赵—亮的母亲,天生就是个管家婆,规矩可大了,做她的儿媳妇,一辈子也别想抬头;赵一亮,油麻地镇上的人没有—个喜欢他,真正是掉进茅坑里的—块石子——又臭又硬。还有其他若干说法,还有比这更刻毒的,也不统一。
许—龙根本不讲究让他的消息统一,传出去——乱七八糟地传出去,弄人—个疑惑,—个不敢,这就行。再说,这些消息,出了理发店的门槛,他传你传的,七弯八拐,七扭八折之后,也早不是那消息初生时的样子了。他许—龙也管不了那消息的生长与变种。
许—龙制造消息时,一点也不怕有人找上门来扇他的耳光。
因为这世界上,惟一能够追查到消息来源的就是公安局(即使是公安局的追查,也会因为对方说“我在厕所里拉屎,听见隔壁的两个撒尿的女人说的”而受阻)。许—龙的消息,公安局是没心思管的,其他人管,也就瞎费工夫,是永远也不能找到源头,证实乃他所为的。许—龙每给赵一亮捣掉—个,就有一种快惑,仿佛烦躁时捣掉树顶上一个鸦窝。
赵—亮的母亲,当然不能—口咬定是许—龙捣了他家赵—亮的婚事,但她在心里确实明白了一切。当赵—亮的父亲日日咒骂赵—亮,而赵—亮依然抱住他的胡琴不放,不将染坊的活计放在心上,只一天天地变得沉默寡言,任唇上的黄毛去长时,她走进了理发店。当时店中无顾客。她望着许一龙,突然跪下了。
许—龙—惊,“大妈,你这是?”
“龙二爷,一亮他嗴了一肚子屎,他不懂事……看在你大妈的面上,你就饶了他吧!大妈求你了,给一亮说几句好话吧……”
赵—亮的母亲终日操劳,长相颇老,呈给许—龙的是—头花白蓬乱的头发。
许—龙慌忙将她扶起,“大妈,你这是要做会么?”
赵—亮的母亲起来了。
来了—个顾客,许—龙没等那顾客进门,就将门关了,挂上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