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雨/梨花雨1
神仿佛是一个人在仰脸看一株梨树上两只静静垂挂着的成熟了的梨子,在默默地说着:“不去摘它们,且留着,什么时候想摘了,就摘了。”
杜元潮与邱子东一直笑嘻嘻的。
李长望终于继续走他的路,大踏步地走,足声扑通扑通。李长望走路从来这样,一番雄风。
杜元潮与邱子东有点儿跟不上,带小跑地随其股后。
走到桥头,李长望终于站住了,对正驾着船在河里撒网打鱼的周家小五子说:“小五子,你不下地给我干活,又打鱼了!”
小五子赶紧说:“不打了,不打了。”将网收起来,胡乱地扔到船舱里。
李长望说:“我下次再看到你不下地干活光打鱼,让人将你的鱼网撕了!”
小五子笑着:“我这就下地,这就下地……”一边说,一边用竹篙将船飞快地撑走了,船后留下了一路水花。
邱子东走上前一步:“李书记……”
李长望回头看了一眼邱子东与杜元潮,问:“什么事?”
杜元潮知道自己一着急,说话会更加结巴,就一旁站着不则声,看了邱子东一眼:你说吧。
可还未等邱子东开口说话,李长望先说了:“油麻地小学不缺人。”
邱子东说:“我和杜元潮是油麻地人,我们应当……”
李长望说:“你是说让家不在油麻地的老师走人,让你俩回来?”
“我……我……”邱子东一时语塞,成了第二个杜元潮。
李长望说:“这算什么道理!还要当老师!”说罢,走上桥去。
邱子东还要追上去,却被杜元潮一把拉住了。
李长望边走边说:“教书还要分地方吗?啊?!”风起衣飘,翼翼然,风头十足的样子。走几步,站在桥中间大声喊:“河里的鸭子谁家的?怎么也不关一关?”
邱子东望着李长望宽阔的背影,小声骂道:“这婊子养的,太盛气凌人了!” 杜元潮说:“走……走吧……哪儿不能教……教书?”
后来,邱子东被分到了离油麻地十里外的青墩小学,而杜元潮被分到了离油麻地十五里外的马荡小学。这是两所规模很小的小学,都为初小,不分班,几个年级合在一起上,这边一年级朗读课文,那边二年级在默写生词,三年级在做算术,而四年级在写大字。就一个老师,连间厨房都没有,天天轮流到学生家吃。晚上,除了一盏油灯,便是一番孤独。杜元潮的小学设在一片芦苇丛中,远离村落,四周苍茫,夜晚时,要么寂寂然,让人发空;要么刮起大风,水声如雷,芦苇互相挤擦,沙沙作响,像有无数飞蝗正从天空飞过,让人发怵。有一天夜里出来撒尿,抬头一看,远处的芦苇丛里竟荧荧然有几点火光像精灵一般在芦苇丛里跳跃,吓得尿未尿尽,就赶紧回到屋里。第二天学生告诉他,这芦苇丛里有好几处坟场。从此,他夜里再也不敢出门撒尿,只好将尿憋住,实在憋不住了,就尿在屋里。时间一久,屋里便有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如在厕内。
杜元潮想回油麻地。油麻地小学是完小,有五六年级,有宽敞明亮的教室,有油亮油亮的黑板,有大操场,有一个可供集体办公的办公室,有十几位老师,有插入云霄的旗杆,有竹林和树林相拥,一切都很正规。要重要的是,那儿是他的家,那儿有他的父亲,那儿还可以经常见到采芹。
杜元潮煎熬了一个学期,觉得那马荡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竟独自一人来到了李长望家。
已是上午九十点钟,李长望好像才刚刚起床,一副慵懒而满足的样子。松弛的面部肌肉、微微发红的眼睛告诉人,这个人夜里有了亏损。
“李书记。”杜元潮叫了一声。
“嗯。放假了?”
“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