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钱!”
姜贻新又朝后扭过头去,那双小三角眼瞪得像两颗钉子,直到把所有的声音都瞪没了,他才很认真地说:
“尽说些没意思的!咱们是干什么的?把清河的污染治好了,就是我们的本事。钱,挣得再多,算什么能耐!”
“嗬!咱们姜局长真是雄心壮志啊!”最后座上一个高个儿的年轻人不在乎那两颗钉子的威力,笑嘻嘻地叫道,“局长,就这清河,谁治得了?”
“不是正在订规划吗?”姜贻新回了一句。
“那还早着呢!我算是看不见了!”那年轻人是成心逗气儿。
姜贻新倒没生气,而是一下子没了精神,头靠在了座位上,叹道:
“你们兴许还能看见,我呀,真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这悲怆无助的呼喊,吓得再也没有人吭气儿了。
夜色爬上了车窗。一车人都已昏昏欲睡。丁兰兰的脑袋不止一次歪倒在林雁冬的肩上。林雁冬却了无睡意。“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我能看到这一天吗?她问自己。
清河早已不清了。它每年接纳工业废水一亿多吨,酚、氰、汞、砷、铬、氨、氮,各种有毒物质指标大大超过标准,阵发性死鱼事件时有发生。用不着有环保专业知识,在有些河段,只要不是瞎子,就可以看见一股股黑色的、黄色的、褐色的、红色的污水,肆意地侵入清河的怀抱,看见水面上泛起五光十色的油污;甚至于盲人也能察觉出这条河的悲惨命运,凭着那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
“还我一片清纯,还我一河清澈!”
“清河不清,死不瞑目!”
这是金滔的话。每回到清河来他都说,会上说,会下说,不厌其烦地说,说得那么动情。可是,清河还能清吗?也曾敲起过警钟,也曾采取过措施。结果呢,老的污染刚刚治出了一点成效、甚至还没有见成效,新的污染却又随着工业的发展变本加厉地扑面而来。
“规划,拿出规划来!制定目标,落实措施,限期实现。”
这是金滔最后的一招!
有了规划,他就可以拿到市里去、拿到省里去,用他的话说“去吆喝”。吆喝得省、市领导坐不住了,列人议事日程,一朝通过,那就是“尚方宝剑”,就可以去要钱,可以迫使那些造成严重污染、危害极大的企业转产或者搬迁。可是,治理清河的规划至今还没有搞出来,偏又出了这么大的恶性事故,金滔知道了还不得暴跳如雷!
这能怪姜贻新吗?好像不能。林雁冬看了看坐在前边的老局长,他那灰白的刺猬头已经歪倒在他瘦削的肩头。姜局长垂垂老矣!他忠于环保事业,克尽职守,可惜是位卑职小,拙于周旋,能量有限,想治清河而不能!
“在我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清河水清了!”他不止一次这样说。
姜贻新说过,他是个“悲观主义者”。过去总觉得,那不过是开玩笑。今晚听来,真有几分凄凉。岁月无情,人生易老。悠悠的生命之河也会污染,也有它的尽头。姜贻新年近六旬,他的时间不多了。金滔呢?他年富力强,他可以大有作为。可是,面对着与日俱增的大气污染、河流污染、地下水污染、噪声污染、工业三废污染、农药污染……面对着这么多人的愚昧、这么多人的无知、这么多人的短视,他又有多大的能量呢?他真的那么自信,从来没有悲观过?
不,他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他心力交瘁,他在黑色的死河中挣扎,呼救……
噢,那只是一个让她心悸的梦,那不是真的!
林雁冬忽然觉得她必须尽早见到金滔。她和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本想借着送王耀光到机场,上省城见他一面,不想遇到今晚的事,一切又成泡影。
他是坚强的、乐观的,可他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