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月的天气了,院子里的桃树上还只有那么可怜的几朵小花。
这株老桃树看起来还是健壮的。它的树杆那么粗重,就像一个结实的妇人;可那些依附在它躯体上的曲曲弯弯的枝桠,却又细又弱,一付病态,怪不得桃花一年比一年少了。
晾衣服的绳子十年如一日地挂在这树杆上。这实用价值多少弥补了一点它观赏价值的不足。望婆婆扶着树杆,看着暮色中那几朵更显得可怜巴巴的小花儿,叹了口气,心里想,今年的桃花不会再开了。
“桃满林苑”,曾经是清河市十大景观之一。那时候,“林苑”有多少桃树?每年结多少水蜜桃?时过境迁,老爷过世,太太去了香港,“林苑”被分割了,只给昔日的主人留下了一个小侧院和一株老桃树。就连这,还是“文革”后落实政策,作为祖产发还给房主的呢。
望婆婆从绳子上收下晾干的衣服,听了听大门外,仍然没有一点声响。她惦记着炉子上小火温着的鱼汤,又叹了口气,径自进了北房里屋。望婆婆把衣服放在那张雕花大木床上,一件一件抹平整,仔仔细细地折起来。她虽是低着头,弯着腰,眼睛盯着手里的衣服,耳朵却是一刻也没放松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脚步声吗?
好像是脚步声……是秀秀回来了,还是他呢?
不,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几天,她觉得耳朵有点不那么好使了。自从星期二晚上林秀玉回家告诉她,陈昆生要搬回来住,她就心神不宁。
多少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伺候自己奶大的秀秀,伺候秀秀的女儿雁雁,把可怜的秀秀和可怜的雁雁视为自己羽翼下的两只小鸟儿。她熟悉秀秀沉稳的脚步声,熟悉雁雁银铃般的笑声。做好了晚饭等她们娘儿俩回家来,是她每天的功课,也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特别是她给她们准备了好莱的日子。
可是,突然间,那个背叛了自己妻子、舍弃了自己女儿的陈昆生要搬回“林苑”来住,这是怎么回事?
“他找你了?”她问。
“没有,”林秀玉摇摇头,很平静地说,“他们单位找我们医院谈了。”
“这算怎么回事?”望婆婆倒急了,“说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已经说不清楚了;这又搬回一个院儿来住,怎么跟人说呀?”
“你什么也别说,”林秀玉把她拦住了,“人家说,我们这房子,落实政策时就有他一份。”
“这是‘林苑’,哪有他姓陈的份儿?”望婆婆俨然是“林苑”的主人。
“算了,他们单位说他住的是别人的房子,现在人家要用房,只有请他搬走。我有什么办法?”
林秀玉吩咐把东屋的三间空房腾出来。这几天,陈昆生一会儿搬来一张床,一会儿运来一套沙发,一会儿又扛来一个箱子。今天一捆,明天一包,活像耗子搬家,叫望婆婆从心里烦他。
“他的事,你不要管。”林秀玉对她说。
“我才懒得管呢。”望婆婆撇着没剩几颗牙的薄嘴唇,回答得挺干脆。
“就当他是房客。”
“对,拿他当房客。”望婆婆在这个问题上比林秀玉明白多了。她说,“可话说回来,往后一个院儿里住着,进进出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要有点什么事儿,我是该管还是不该管呢?”
林秀玉给问住了,半天才耷拉着眼皮儿慢腾腾地说:
“你爱管不管,反正我不管。”
事实上,陈昆生的事情,林秀玉可以不管,她也没有时间管。作为著名的妇产科专家,她一早去医院上班,晚上经常很晚才回家。望婆婆整天守在家里,虽说陈昆生还没有搬来,她可已经管上他的事了。为他开门,替他收拾屋子,就差没有替他做饭洗衣服了。
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