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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胡月兰
起头,一下一下眨着眼睛。

    “怎么会没有看过?”

    “是没有看过。马克思在哪里说的?”

    “……”笔杆子们语塞,他们也不晓得这句话的出处,只晓得到处都在引用。

    “你现在不是看到了么?”

    “我已经结了婚呀,这里说,我是学习了马克思的教导才结婚的。”

    不过,本人的看法是本人的看法。“胡月兰事迹讲用团”照旧按计划巡回讲用,只是胡月兰本人不参加。李芙蓉还在干部会上很严厉地批评某些人的自由主义,瞎议论,损害模范人物的形象。胡月兰的名字照旧传到全省,甚至全国。胡月兰看到报纸上的介绍,问别人:这个人怎么跟我同名同姓?及至看到文章边上的她的照片,才相信这个胡月兰就是自己。

    胡月兰不是装佯。用李八碗人的话说是心不活,肚里只有一根直肠,吃什么厨什么。

    哈巴癞痢下台后,本来犯了同样性质错误的县委书记李芙蓉还是举荐了胡月兰。大家还是接受了这举荐。毕竟,胡月兰可靠,信得过。

    胡月兰上任后的作为,一开始就颇不佳。

    头一次参加镇党委会,研究干部问题,她坐下十分钟就睡着了。主持会议的镇党委书记喊她发表意见喊了半天她才醒转来,用两个巴掌轮流擦着腮帮子上的口水,口里“啊啊啊啊”地不晓得说什么好。末了,终于记起自己手头也有一张打印好的名单,拿起来,匆匆看了一眼,却说:

    “这些人一个也不认得,你们定吧,我去屙泡尿。”

    一两次别人还不在意,认为是她头天熬了夜,困倦了,还有些怜惜她。时间一长,就晓得,她是每次坐下来十分钟以内就要睡着的。小会还犹可,就是大会,不管大到几百人的三级干部会还是几千人的群众大会,只要她不讲话或主持会,不论会有多么严肃(甚至公审宣判大会),她一坐下去,不久竟也入梦,而且发出甜蜜的酣声,如入无人之境。因此在一些气氛特别紧张严峻的场合(例如批斗会),为了给她醒瞌困,有人就建议,胡镇长喉咙大,让她领呼口号。她也欣然同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只是往往把“揪出伪官吏……”喊成“揪出伪官史……”引得底下人发笑,又只好不让她喊,听任她打鼾。

    因此,她几乎从来不坐办公室,不开会就拿起农具打着赤脚往田扳里跑。不全是保持本色的意思,她自己声明,她歇不得,歇了会病。这话大半是真的。她老是这样跑,镇上其他同志很不舒服,于是也就顺着她的话宣传,说她下田坂是为了醒瞌困。

    再一个跟镇长身份不相称的就是她嘴巴上没有站岗的,不分场合,不管轻重,更不讲文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往往妙语惊人,搞得别人瞠目结舌。有一次,上面(省、专、县都有)来人检查工作,汇报间隙,她没来由地对墙上那张本县地图发生兴趣,专门研究了半天,忽然转身对屋里各位叫起来:

    “喂嘿,你们看,下湾洲像不像个大卵泡。”

    地图上,她说的那个下湾洲长长的像丝瓜,两边各带一个小小的冲积洲。

    屋子里,除了胡月兰自己,都是男同志。这些从省、专、县来的部门负责同志面面相觑,一时竟不晓得怎样是好。似乎胡月兰突然一下扯落了他们的裤子。

    最要命的是胡月兰在政治上完全没有原则性。镇上人给将军送葬的时候,讲清了镇上干部是不准参加的,胡月兰自己却跑去看热闹。她毕竟是城里长大的,这么地道的乡下风俗是头一次看到,很新鲜,回到镇机关,还高声大气地大谈观感,一点不顾及所的人敢不敢答腔。倘有人告上去,她不受处分也是要挨批评的。因为晓得她缺心眼,竟无人有告状的兴趣。

    不过,胡月兰离任前,还是给镇上留下了一些业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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