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咋弄的?”
“砖头塌了,不怎。”马驹不在意地说,“俺爸呢?”
“到公社去了。”母亲还是放心不下他的脚伤,“伤口不小哇!你看肿得多高 ……”
“擦破一点皮。”马驹说,“过三两天就好了。”
“吃饭。”母亲在一旁坐下,招呼催促儿子端起碗,就记起老头子临出门时交代给她的使命,开始把话引到儿子的工作问题上来了,“你爸……为你的前程…… 把心操烂了……”
“嗯……”马驹吃着饭,应承着母亲的话,心里却在想:文生是个正式大夫,乡村人最看得起的职业;彩彩失掉文生这样一个未婚夫,怎么表现得这样冷淡,真的不在乎吗?
“你爸一辈子尽受苦,没享得一天福。”母亲声音委婉,有点凄楚,“他年轻时,跟你一样,直脾气,硬性子,把公家的事看得重,扑上趟上干……落得啥结果呢?‘四清’时挨斗争,‘文化大革命’活活脱了一层皮……”
“我知道……”马驹仍然心不在焉,想着:彩彩把文生的信给我看,到底是啥意思?这个猜不透的姑娘……
“你爸而今后悔了!”母亲长叹一声说,“当初没听我的话,现时后悔跟不上了。”
“妈!谁不听你的话,肯定要吃亏!妈比诸葛亮还……”马驹笑着,和妈妈逗趣,心里仍然在猜度着彩彩,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当初要是听了我的话,离开村子,现时会是啥光景?”母亲继续对端碗吃饭的儿子说,“你看看人家安国一家……就明白咧!”
“俺爸要是听了你的话,现时,他可能比安国叔的官儿还要大。我哥,我姐,还有我,都会有商品粮吃了。逢年过节,一人引一个鬈头发媳妇,回来孝敬你,妈怕是要喜得分不清前门和后门了。”二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嘻嘻哈哈地和母亲逗乐。
“一步路走错,差得天上地下。”母亲并不在意儿子说笑逗乐的神气,依旧耐心地进行两个家庭的对比教育,“你这回出去工作,机会着实难得哪!”
马驹停住搅动着的筷子,这才明白母亲不是随随便便和他拉家常哩。母亲虽然一字不识,谈话的方式方法却颇有讲究,由远及近,一步一步伸展过去,直至接近她要说出的中心话题,马驹再也无心和妈妈逗乐了。
“你的主意拿定着哩吧?”母亲探问。
“早拿定了。”马驹爽快地回答。
“拿定了就好。”母亲仍然循循善诱,“可甭经人一哄弄,又变卦。你爸就吃了这号亏!”
“我不会让人哄弄了。”马驹说,“妈,你跟俺爸都放心,我的主意定下了。”
“去?”母亲盯紧儿子的眼睛问。
“去!”马驹一摆头,主意铁定的样子。
母亲脸上浮出慈善的笑容,收拾了碗碟,放心地走回小灶房去了,那儿传来洗刷碗筷的声音。
小院里很静,坐在槐树和香椿树浓密的荫凉下,仍然能感到五月晌午阳光的人的热力。马驹抚一抚肿胀的脚腕,该当认真思量一下去县饮食公司当司机的问题了。
这是一个诱惑力很强的工作。在部队的七年里,他开一辆草绿色的“解放”卡车,在坦坦荡荡的戈壁滩上奔驰,蓝天,白云,羊群,热情奔放的维族和哈萨克族男女……自从离开部队,几乎没有摸过方向盘了。
马驹搓一搓手指,似乎有点痒痒。如果去了县饮食公司,开上一部汽车,对这个职业的浓厚兴趣,肯定会使他适应新的环境,结识新的伙伴。他不会偷懒,会把一切任务圆满完成,待有机会转为正式司机,他就会一辈子操着永不会腻味的方向盘,过着有固定收入的城镇工人的生活了。
可是,怎么从冯家滩拔得出脚来呢?去年,他从部队回到冯家滩,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