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谁也改变不了谁的那种独特体验,谁也代替不了谁的那种独特体验。红花没有必要嘲讽白花,黄花也无必要笑傲紫花,家花更代替不了野花,洋花卑视土花并不能以此显示葬贵。所有红花白花黄花紫花家花野花洋花土花,应该不断完善自身以期更加完美,应该互相鼓励以求更加扩大差异,才会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万姿纷呈;要么互相杂交取优汰劣生出一种或几种土洋结合家野合璧的杂种新种,可能不失为一种创造。
总之,不要互相敌视互相撕咬互相消灭,作家毕竟又不是某一种花,他的那个独特体验是消灭不了的;任何一种花的生存,应该靠自身的姿色,也仅仅只能依赖自己的姿色去生存;作家是用作品和这个世界对话的,企望依靠非花(即非文学的因素)去达到花(即文学)的目的,肯定说是不可能的,文学史上无论在中国和外国在这方面都没有得手的先例;应该消灭的不是任何一种花,而只能是罂粟毒株。
生命体脸由生活体验发展过来。生活体验脱不出体验生活的基本内涵。生活体验或体验生活对于任何艺术流派艺术兴趣的作家都是不可或缺的。普遍的通常的规律,作家总是经由生活体验进入到生命体验的,然而并不是所有作家都能由生活体验进入生命体验,甚至可以说进入生命体验的只是一个少数;即使进入了生命体验的作家也不是每一部作品都属于生命体验的作品,这是我通过阅读所看到的中外文坛上的一个基本的现状。
出于对创作的这样的理解,新时期以来我基本没有参与文坛的种种争论,也不想把自己归结于某一种新潮“主义”的旗帜下。因为在我看来,任何一种流派任何一个“主义”的产生,都是作家的独特体验孕育的结果,不是硬学的,硬学是学不来的,模仿的结果只能是画虎类猫。但艺术毕竟是相通的,可以互相影响,可以用一种流派的长处弥补别一种“主义”的短处,可以加深扩展自己对艺术的体验。
新时期中国当代文学的全面复兴,我是经历了一个全过程,这套选集里的长、中、短篇小说全部选自我从1978年截止到1992年初的作品。我在编选时已经惊讶起初几年的一些短篇的单薄和艺木上的拘谨,再显明不过地展示出我艺术探索的笔迹。无需掩丑更不要尴尬,那是一个真实的探索过程,如同不必为自己曾经穿过开档裤而尴尬一样。出版后,我基本没有再写小说。我想读书,我想通过广泛的阅读进一步体验艺术。我不追求等身著作,只要在有生之年能写出一本两本聊以自慰死后可以垫棺做枕的书,就算我的兴趣得到了报偿。
生命体验是可以信赖的。它不是听命于旁人的指示也不是按某本教科书去阐释生活,而是以自已的心灵和生命所体验到的人类生命的伟太和生命的龌龊,生命的痛苦和生命的欢乐,生命的顽强和生命的脆弱,生命的崇高和生命的卑鄙等等难以用准确的理性语言来概括而只一适宜于用小说来表达来展示的那种自以为是独特的感觉。
3
刚刚交上知天命的50岁时,写完了。写完这部长篇,关于文学和创作的两层纸才捅透打破了,也发觉自己完全固执于独特体验的己见了。
许是因了这部长篇的连锁反应,在此之前的中篇和短篇也不断地被出版社组装出版,印数之大仅仅在此前两年是作梦都不敢想的。很简单,读者恐怕也是出于我当初读《三里湾》之后的那种心理,便想读我的其它小说,这很正常。我当然很高兴,读者多了,作家与读者交流沟通的渠道也就拓宽了,这是任何形态的艺术创造的本意。艺术创造就是为了沟通,小说不过是作家的双重体验和读者沟通的媒体。文学作品沟通古人和当代人,沟通不同肤色不同语系的东方人和西方人,沟通心灵。一部作品能够广泛地完成那个沟通,作家创造的全部目的就算实现,再无须多说一句话,只任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