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与黄新蕾与婚姻与自己
牙齿就喝下去。卞容大永远不声不响,驯服地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做。放学之后,他默默地来到新华书店,拿起食堂的搪瓷碗,在许多热嘲冷讽的玩笑中,埋头喝面条汤。喝完面条汤,卞容大默默回到门市部,趴在书架的沿子上面,安静而专注地写作业。卞容大的作业写得工工整整,作文的标题用美术字来突出,每道数学题的后面,都是老师给予的红色对钩。尤其难得的是,卞容大会在无意中替别人着想,他选择的写作业的书架,是顾客光顾最少的地方,那是出售高级宣纸、高级毛笔和高级研墨的专柜。而其他的一些职工子女,在门市部粗野地乱叫乱窜,随便就趴在当面的柜台上写作业,丝毫不考虑顾客的需要,练习本上肮脏混乱,简直就像鬼画符。坐在门市部收款台后面的收款员陈阿姨,一位现役团级军官的妻子,人称军官太太,
观察了三天,就喜欢上了卞容大。陈阿姨有一对与卞容大年纪相当的双胞胎女儿。
陈阿姨几乎是巴结地对卞师傅夸奖了卞容大:“你这个孩子非常难得!非常!”
“哪里哪里,一个普通孩子而已。”卞师傅谦虚地说,事实上却受宠若惊。小陈不仅仅是军官太太,还是老红军的女儿,逢年过节都享受着特殊的物资供应。小陈大大咧咧的傲慢,那是受到了大家的认可的,谁的社会地位都无法与她攀比。早年,在卞师傅殷勤地为女营业员们去食堂打饭的途中,就经常把唾沫偷偷吐到小陈的饭碗里。
一个星期之后,度日如年的卞容大获得了救助。他的面汤端上之后,总是有人找父亲说话,陈阿姨则飞快地掉换了卞容大的搪瓷碗。在陈阿姨送过来的搪瓷碗里,面条底下压的是鸡蛋羹和汽水肉。卞容大最早看见的是陈阿姨的手,短短胖胖的手指,扁扁的指甲,指甲缝里有陈旧的污垢,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是世界上最温暖最美丽的手!卞容大的眼泪,嗤地就冒出来了,他顾不上害羞,惊讶地抬起头来,寻找到了陈阿姨的眼睛。陈阿姨笑了,示意卞容大赶紧吃饭。他们对视了一眼。从此,卞容大这辈子再也无法忘记他与陈阿姨这高度默契的对视。
不久之后的一天,午后的门市部,一个女孩子出现了。那天,一切都好像是随意和顺便的。卞师傅在门市部上班,小陈的军官丈夫带着一个女儿来买书籍。他们正好遇上了。小陈向卞师傅淡淡地介绍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这是我爱人和孩子,他们是来买书的。”
冬天里,新华书店不太明亮的店堂,被一位高大英武的军官与他活泼秀丽的女儿照亮了。卞师傅紧紧握住了军官的手。女孩子却跑到卞容大写作业的书架那里,挑选毛笔。东挑挑,西挑挑,公然拿过卞容大的练习本看看,然后撅起小嘴,发出一种故意不以为然的声音,给卞容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就是陈阿姨的女儿。卞容大只看了她一眼,就眼花缭乱了。女孩子戴着一顶洁白绒线风雪帽,脸颊通红,眼睛水灵灵,活像个洋娃娃。当天晚上,在卞容大的睡梦里,陈阿姨的女儿小鹿般地跳来跳去。醒来之后,卞容大发现自己知道害羞了。
卞师傅的自制牙套,不到半个月就松懈了。卞容大吐出一口铜丝,交给了父亲。而卞师傅这个时候的重点,已经是小陈了。在同事了十几年之后,卞师傅忽然发现小陈其实非常平易近人。她是穿毛呢料子裤,戴瑞士英纳格手表,但是她真的非常平易近人,深谙人情世故。为了答谢小陈对儿子的厚爱和照料,卞师傅不断赠送他的家乡土特产:莲藕、鸡蛋、糯米和鱼虾等等。人家小陈立刻回赠粽子、京果、酥糖什么的。卞师傅和小陈你来我往,心照不宣,竟然来往成亲戚一般了。
事实上,卞容大与黄新蕾的所谓革命友谊,主要是双方的家长在努力维系。卞师傅与小陈长期保持着他们心照不宣的状态,他们既密切又疏淡,既随和又矜持,既创造孩子们见面的机会,又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