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来势生猛，在黑夜里头汹涌澎湃。

    小金宝从北窗里伸出头，这个垂直的木板墙面几乎没有任何落脚地。南墙更陡绝，有一半是伸到半空的，下面就是河水。小金宝摸着黑往楼下摸去，她蹑手蹑脚伸头伸脑，像一只鸡。南门锁上了，挂了一只铁锁，北门同样锁上了，挂了另一只铁锁。堆柴火的小偏房突然传出一声咳嗽，是警告性的一声咳嗽。小金宝立住脚，小偏房里头没声音了，过了一刻却又传出了半哼半唱的歌声。quot;姑娘长得漂漂的，两个奶头翘翘的，有心上去摸一摸，心口里头跳跳的!quot;小金宝知道看守已经发现她了，走上去，咚地就一脚，里头和外头全死寂了，只听见隔壁人家的纺纱声。

    小金宝这时想起了桂香。这个天才想法让她产生了绝处逢生的感觉。小金宝这一回正经八百地走到小偏房门口，敲响了门，阿贵走了出来。阿贵嘟囔说：quot;干什么，你又要干什么?quot;小金宝在漆黑里头正色道：quot;下午我打了人家，我要去赔个不是。quot;阿贵鼻头里哼了一声，说：quot;你可别耍花招。quot;小金宝说：quot;这么黑，我还能到哪里去?quot;阿贵又想了想，从腰间拿下钥匙，说：quot;你总算有了点人样。quot;

    小金宝站在桂香家门口，身后头站着阿贵，桂香屋里头的灯还没有熄。小金宝想了想，开始敲门。里头问：quot;谁?quot;小金宝说：quot;我。quot;桂香端着小油灯过来开门，刚开了门小金宝的手就插在了门缝里，桂香想掩门也来不及了。就在桂香愣神的工夫小金宝早就挤进来了。桂香说：quot;有什么事，我手里忙着呢。quot;小金宝说：quot;你在做什么?我帮你。quot;桂香便不吱声，小金宝一把捂住桂香的手，说：quot;我都上床了，可怎么也睡不着，我光顾了出气，有没有伤着你的身子?quot;金山坐在木墩子上仰着头望着小金宝，还没等桂香发话心里头早软下去了。金山挪过一张小竹椅，碰了碰小金宝的腿，让她坐。

    风尘女人时常都有优秀直觉。依照直觉小金宝认定这里是她逃出虎口的最佳处所。她的眼睛朝四周紧张地侦察，墙上挂着花圈寿衣和哭丧服。

    屋外响起了火柴的擦划声。小金宝听得出那是阿贵在门外抽烟。

    槐根也没睡，在一盏小油灯下面织网。桂香的脸被那盏油灯照出一层浮光，不像是有身孕的人脸上应有的光彩，反而类似于寡妇们最常见的倦怠颜色。这层青光渲染了槐根，使他的脸上同样笼罩了浓郁隐晦，与他的少年身份极不相称。金山一直蹲在地上，在角落里黑咕隆咚，张着嘴，如一只破水缸。

    桂香拉着一张脸，坐下来接过了槐根手里的活，掸了掸槐根，让他去睡。

    小金宝望着槐根的背影，立即找到了话题：quot;相公今年多大了。quot;

    桂香没好气地说：quot;脸皮厚，谁能看出他多大。quot;

    小金宝装着没听懂桂香的话，却把头转向金山了。

    quot;十五了……quot;金山老老实实地说。

    小金宝即刻调整了说话的对象，转过身对金山说：quot;大哥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看就是个面善的人。一天到晚忙，累不累?quot;

    金山望了望桂香。桂香把手里的丝线拉得嘣嘣直响。

    桂香站起来，顺手拿起一件上衣，对金山说：quot;澡都洗了，你怎么衣裳也不换!quot;

    金山不明白桂香想干什么，想说话，可又不敢。金山扒了上衣，不明不白地换了件衣裳。

    桂香又扔过来一件短裤，关照说：quot;把裤子也换了！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