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棉花糖(一)
前,说,请客。我接过信,认出了红豆听话安分的女性笔迹。后来全班都知道了,我交了一个女朋友,名字起得情意缠绵。红豆用还没有涨价的八分钱邮件告诉我,他当兵去了。听上去诗情画意。
红豆熟悉大米的肠胃还没来得及适应馒头与面条,就在一个下雨的子夜静悄悄地钻进了南下的列车。他走进了热带雨林。他听到了枪声,真实的枪声。在枪声里头生命像夏天里的雪糕,红豆在一个夜间对我说,看不见有人碰你,你自己就会慢慢化掉。你总觉得你的背后有一支枪口如独眼瞎一样紧盯着你,掐你的生辰八字。
红豆的部队在湿漉漉的瘴气世界里不算很长。我一直没有红豆的消息。战争结束后战斗英雄们来到了我们学校,我突然想起红豆的确有一阵子不给我来信了。英模们的报告结束后我决定到后台打听红豆。宣传部穿中山装的一位干事用巴掌挡住了我:quot;英雄们有伤,不能签名。quot;我说我不是求签名,是打听一个人。穿中山装的干事换出了另一只巴掌:quot;英雄们很虚弱,不能接待。quot;我看见我们的英模们由我们的校领导搀扶着走下阶梯,心中充满了对他们的敬意。但我没能打听到红豆。回寝室的路上已是黄昏,说不出的不祥感觉如黄昏时分的昆虫,在夕阳余晖中吃力地飘动并且闪烁。
噩耗传来已是接近春节的那个雪天。纷扬的雪花与设想中的死亡气息完全吻合。红豆家的老式小瓦屋顶斑斑驳驳地积了一些雪,民政厅的几位领导在雪中从巷口的那端走向红豆家的旧式瓦房。他们证实了红豆牺牲的消息。红豆的母亲侧过脸让来人又说了一遍,随后坍倒了下去。红豆的父亲庄重地用左手从领导手中接过一堆红色与金色的东西,他的右手被美国人的炮弹留在了一九五二年的朝鲜。红豆父亲接过红色与金色的东西时,觉得今天与一九五二年只有一只断臂一样长,一伸手就能从这头摸到那头。民政厅的领导把红豆的骨灰放在日立牌黑白电视机前,说:quot;烈士的遗体已经难以辨认了,不过,根据烈士战友的分析,除了是烈士,不可能是别的人。quot;民政厅领导所说的烈士也就是红豆。红豆的名字现在就是烈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