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地摇晃
声音。每一个人都在侧耳倾听。那声音满世界回荡。
叮咣!
叮咣!
叮-咣-!
现在,他对那些唱歌的女人们微笑。他就坐在支撑着这高大寨子的巨大木柱和荫凉里,脸上随时对人做出很丰富的表情。碾薄的银子像一汪明净的池塘在他面前闪闪发光。这人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想卓玛肯定记得。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反正觉得她肯定记得。卓玛掐了我一把,说:quot;傻瓜啊!quot;
quot;你快说。quot;
quot;人家还服侍过你,这么快就连名字也不记得了?你不会对我也这个样子吧?quot;
我说不会。她这才把银匠的名字告诉了我。那个家伙叫做曲扎。卓玛只和他见过一面-至少我以为他们只见过一面--就把银匠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楚,使我敏感的心隐隐作痛。于是,我就看着别的地方不理她了。卓玛走过来,用她饱满的乳房碰我的脑袋,我硬着的颈子便开始发软。她知道我快支持不住了,便放软了声音说:quot;天哪,吃奶的娃娃还知道嫉妒,叫自己心里不好受啊!quot;
quot;我要把那家伙杀了。quot;
卓玛转身抱住我,把我的脑袋据在她胸前的深沟里,闷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她说:quot;少爷发火了,少爷发火了。少爷不是认真的吧?quot;
我不喜欢她因为给了我她的身子,就用放肆的口吻跟我说话。我终于从她那刚刚酿成的乳酪一样松软的胸前挣脱出来。胀红了脸,喘着大气说:quot;我要把他做银子的手在油锅里烫烂。quot;
卓玛把脸捂住转过身去。
我的傻子脑袋就想,我虽然不会成为一个土司,但我也是当世土司的儿子,将来的土司的兄弟。女人不过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东西。我丢开她到处转了一圈。所有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土司守着到了手却找不到机会下口的三太太。二太太在波斯地毯上一朵浓艳花朵的中央练习打坐。我叫了她一声,可她睁开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眼白,像佛经里说到的事物本质一样空泛。济嘎活佛在门巴喇嘛面前打开了一只黄皮包袱。家奴的孩子们在田野里游荡,棍子上挑着蛇,口里唱着失传许久却又突然复活的歌谣。自从画眉事件以后,他们对我这个高贵而寂寞的人有点敬而远之。我很寂寞。土司,大少爷,土司太太,他们只要没有打仗,没有节日,没有惩罚下人的机会,也都是十分寂寞的。我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不断地制造事端。为了一个小小的反叛的寨子到内地的省政府请愿,引种鸦片,叫自己的士兵接受新式的操练,为一个女人杀掉忠于自己的头人,让憎人像女人们一样互相争宠斗气。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不能消除我的寂寞。那些干活的人是不寂寞的。哥哥不在寨子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那些人他们有活可干:推磨,挤奶,硝皮,纺线,还可以一边干活一边闲聊。银匠在敲打那些银子,叮咣!叮咣!他对我笑笑,又埋头到他的工作里去了,我觉得今天这银匠是可爱的,所以卓玛记住了他的名字并不奇怪。
quot;曲扎。quot;我叫了他一声。
作为回答,他用小小的锤子敲出一串好听的音节。这一来,我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回自己的房里去了,一路用石头敲击楼梯的扶手。卓玛还在屋里,她是看见了我才把脸对着墙壁的。既然她一定要一个傻瓜,一个小男人来哄她,那我就哄吧。我说,银匠其实不错的。
quot;就是嘛,quot;她果然把我当成傻子来对付,quot;我喜欢他是个大人,喜欢你是个娃娃。quot;
quot;不喜欢我是贵族,喜欢他是个银匠?quot;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