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说: “统一教材你不教,查问起来,看你怎么交待?”我说: “教材倒真是统一,我都分不清语文课和政治课的区别。学生们学了语文,将来回到队上,是要当支书吗?”女老师说: “德育嘛。”我说: “是嘛,我看汉语改德语好了。”女老师噗嗤一笑,说: “反正你小心。”
晚上闲了无聊,忽然记起与来娣约好编歌的事,便找一张纸来在上面划写。改来改去,忽然一个“辜负”的“辜”字竟想不起古字下面是什么,明明觉得很熟,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于是出去找老陈借字典来查。黑暗中摸到老陈的门外,问: “老陈在吗?”
老陈在里面答道: “在呢在呢,进来进来。”我推门进去,见老陈正在一张矮桌前改作业本,看清是我,就说: “坐吧,怎么样?还好吧?”我说: “我不打扰,只是查一个字,借一下字典,就在这里用。”老陈问: “你不是有了一本字典吗?”我说: “咳,今天和王福打赌,我跟他赌字典,字典先放在公证人那里了。”老陈笑一笑,说: “你总脱不了队上的习气,跟学生打什么赌?虽说不讲什么师道尊严,可还要降得住学生。你若输了,学生可就管不住了。”我说: “我绝不会输。”老陈问: “为什么呢?”我说: “王福说他能今天写出一篇明天劳动的作文,你说他能赢吗?我扳了他们这么多日子老老实实写作文的毛病,他倒更来虚的了。王福是极用功的学生,可再用功也编不出来明天的具体事儿,你等着看我赢吧。”老陈呆了许久,轻轻敲一敲桌子,不看我,说: “你还是要注意一下。学校里没什么,反正就是教学生嘛。可不知总场怎么知道你不教课本的事。我倒觉得抓一抓基础还是好的,可你还是不要太离谱,啊?”我说: “学生们也没机会念高中,更说不上上大学了。回到队里,干什么事情都能写清楚,也不枉学校一场。情况明摆着的,学什么不学什么,有用就行。要不然,真应了那句话,越多越没用。”老陈叹了一口气,不说什么。
我查了字典,笑话着自己的记性,辞了老陈回去。月亮晚晚地出来,黄黄的半隐在山头,明而不亮,我望了望,忽然疑惑起来:王福是个极认真的学生,今天为什么这么坚决呢?于是隐隐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妙。又想一想,怎么会呢?回去躺在床上时,终于还是认为我肯定不会输,反而觉得赢得太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吃了早饭,提了刀,集合了其他队来的学生,向三队走去。在山路上走,露水很大。学生们都赤着脚,沾了水,于是拍出响声,好像是一队鼓掌而行的队伍。大家都很高兴,说王福真傻,一致要做证明,不让他把老师的字典骗了去。
走了近一个钟头,到了三队。大约队上的人已经出工,见不到什么人,冷冷清清。我远远看到进山沟的口上立着一个紧短衣裤的孩子,想必是王福无疑。那孩子望见我们,慢慢地弯下腰,抬起一根长竹,放在肩上,一晃一晃地过来。我看清确是王福,正要喊,却见王福将肩一斜,长竹落在地下,我这才发现路旁草里已有几十根长竹,都杯口粗细。大家走近了,问: “王福,给家里扛料吗?”王福笑嘻嘻地看着我,说: “我赢了。”我说: “还没开始呢,怎么你就赢了?”王福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头发湿湿地贴在头皮上,衣裤无一处于,也都湿湿地贴在身上,颜色很深。王福说: “走,我带你们进沟,大家做个见证。”大家互相望望,奇怪起来。我一下紧张了,四面望望,迟疑着与学生们一路进去。
山中湿气漫延开,渐渐升高成为云雾。太阳白白地现出一个圆圈,在雾中走着。林中的露水在叶上聚合,滴落下来,星星点点,多了,如在下雨。忽然,只见一面山坡上散乱地倒着百多棵长竹,一个人在用刀清理枝杈,手起刀落。声音在山谷中钝钝地响来响去。大家走近了,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