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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伙计们回答得非常整齐,异口同声地哄然大喊:“狗娃子,狗娃子。”
奶奶说:“那就好,选个吉日到大掌柜坟上烧香盟誓,拜新的当家子,散了!”
大家伙便纷纷乱乱地开始往外走,这时候奶奶才想起冷落了我这个即将正式上任的大掌柜,赶紧叫大家:“候一下,候一下!”大家疑惑地停下步子,奶奶便问我:“狗娃子,你有啥话没有?”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哪有什么话好说,就说:“没了,没了,散了,散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大个子给我送过来一只炖老母鸡,啥也没说放下鸡就跑了,其他伙计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聚拢到我们院子里来闲谝。我疑惑地问奶奶:“是不是伙计们不高兴哩?”
奶奶说:“管他呢,高兴不高兴你都是当家子、大掌柜,你要在他们面前立威呢,不然就镇不住这些狗日的。”
那天晚上我好赖睡不着,忽然想到今天奶奶让我讲话的时候我啥也没讲出来,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傻不兮兮活像刘邦那个没出息的儿子阿斗,反正横竖睡不着,我就从炕上出溜下来,找了一张纸一支笔开始边想边写我的就职演说,奶奶半夜醒来见我趴在炕头上写字,就问我:“这么晚了不睡觉写啥呢?”
我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伙里也得有伙里的规矩,我定规矩呢。”
奶奶说:“那还用往纸上写,记在心里嘴上一说就成了嘛。”
我没理她,在这方面我知道她确实不行,她管人的方法就是一骂二揍三枪毙,我要学曹操、诸葛亮、宋江、吴用这些大豪杰,用他们的那套办法把伙里的这帮伙计们调理成一支精兵强将,只有那样才能免于我再像大掌柜那样成为别人枪口下面的尸体。我相信,虽然我年纪小,可是论知识水平、智商才能,这帮靠打打杀杀混了半辈子的伙计们没法跟我比,根本原因就是我识字,读过书。
过了两天据说是黄道吉日,我们集合整队回到了狗娃山,奶奶把红鼻子的脑袋摆在大掌柜坟前面,开始祭奠大掌柜。奶奶嘴里念念有词地告诉大掌柜狗娃子怎样怎样英勇奋战,把红鼻子一枪打死,替他报仇雪恨,不枉他疼我、教我一场……
奶奶念叨完了,就点燃三炷香插到了大掌柜坟前。然后就让我上香,我强打精神点了三炷香,插在奶奶的香旁边,然后恭恭敬敬地给大掌柜磕了三个头,啥话也没说就让到了一边。我可不会像奶奶那样对着死人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我想死人绝对不会听到活人的话,如果死人能听到活人的话,那就不叫死人了。我的话要留给活人听,具体地说,就是要留给这些伙计们听,他们应该才是我的听众。
接下来,伙计们轮着给大掌柜上香,全都上过香了之后,奶奶便请我站到了前头,然后转身跪到队伍的前头,双手放到胸口上领着大家发誓:“现在盟誓,当着死了的大掌柜,我发誓:拥戴狗娃子当我们伙里的当家子,一心一意听从当家子的命令,若有三心二意,三刀六洞血流干。”
大家都跟着奶奶念,这种血淋淋的誓言,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仪式,对我们伙里的伙计们来说都是极为神圣、极为严肃、极具约束力的规矩,所以大家的神情郑重,态度虔诚,就连平时最不正经的李大个子也不敢稍显轻慢,一本正经地跪在地上两手交叉放到胸口跟着奶奶念念有词。
说来也巧,宣誓完毕的时候,一直像厚棉被一样罩在我们头顶的黑云突然裂开了一道宽宽的口子,灿烂的阳光像金黄的瀑布泼洒在山坡上、泼洒在我们身上,我们猛然间都觉得心胸突然敞亮了起来。奶奶说:“看着了没有?天意,这就是天意,才才还是阴天,一下子就晴了,这不是老天爷赞成我们是啥?我不说了,现在就听新掌柜讲话。”
我爬到大掌柜坟头上,这样我可以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