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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问他是不是郝五斤,老头得意洋洋地捋着他下巴上那一大把二尺多长的胡须说:我正是郝五斤,专门来会张老爷子的。于是便有人大声传话:比胡子的对手来了……也有人主动给他带路,将他领到了张老爷子家。
张老爷子听说比胡子的人来了,连忙迎了出去。两人抱拳问候,各自做了自我介绍。张老爷子把他让进了院子,挺客气地把他往屋里请:“郝老哥,屋里头坐。”
郝五斤看看四周等着看热闹的人群,对张老爷子说:“就在院子里,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不耽搁你的事情。”
张老爷子只好让花花跟她奶奶搬了几张凳子出来,又把炕桌也搬了出来,请郝五斤在院子里就座。山里人忠厚好客,尽管对方是来跟他比试胡子的,张老爷子还是泡上麦芽绿茶,又端出蒸馍像招待贵客一样请他吃。这地方的人有个习惯,来了客人,先泡茶,再端馍,哪怕是马上就到吃饭时间了馍馍也得端上来,这有点像俄罗斯人,见了尊贵的客人先敬面包和盐。郝五斤进院子以后,跟他来的男孩把那头可怜的瘦驴拴到了院门外的槐树上。花花跟她奶奶赶紧把不知道啥时候准备下的苜蓿芽端出来给人家喂驴。这个季节正是苜蓿出芽的时候,鸡舌头一样的苜蓿芽从黄土里探头探脑地伸出来,给大地薄薄地抹上了一层嫩绿。苜蓿芽是宝,可以用来做菜疙瘩顶替粮食充饥,可以用开水焯一下拌上盐、醋、蒜当美味的小菜。不管是贫苦农民还是富有的财东,到了这个季节饭桌上都离不开苜蓿芽。
看到花花跟她奶奶把满满一箩筐苜蓿芽芽端给郝五斤的驴吃,我既心疼又感动,这正是山里人的忠厚朴实。而平川上的人却往往很看不起山里人,因为山里人比他们更穷,也比他们更老实忠厚。我绝对不是有意挑拨山里人跟平川人的关系,这个郝五斤的到来就是明证,人家长了一把好胡子,人家分外爱惜自己的这把好胡子,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凭什么就非要跟人家比胡子斗气?看到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更让我生气,他不过是个骑瘦驴的角色,却也要摆出坐八人大轿、骑高头大马的架势来,坐在小板凳上还要跷二郎腿,喝着人家的麦芽绿茶还摇头晃脑地说没有他家的花茶好喝。他之所以敢在张老爷子面前,敢在张家堡子全体村民面前这么张狂,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面对的是山里大胡子,而他是平川大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