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先安置这一个
吃了饭后的傩喜先生,仍然在自己房间中。他近来渐渐觉得坐中国式太师椅比沙发受用了。这趣味慢慢的养成,同其他事情一样。他自己可说不明白的,中国人欢喜穿洋服,不一定较之穿长大褂舒服方便。然而居然有不少的年青人,断然决然把洋服穿上,很勇敢的接受严冬与大暑考验,且不辞不能说洋话时红脸的机会,这比之于傩喜先生,自然还更可以佩服的。所以我们不用对傩喜先生领略中国生活加以多少赞语与惑疑,中国聪明一点的人,他便决不至于对欧洲思想行为要经过两次领略才能相信是对,更不必怎样试验才以为合式!
既然说傩喜先生发现了太师椅子的好处,就把他安置到这一张紫檀嵌大理石的椅子上坐下。为了阿丽思小姐这一去不知有多久,还让傩喜先生在她这地方翻一本书看,看书倦了不妨伏在桌头打盹,打盹醒了不妨又来看书,这么办也无什么不行。傩喜先生不会在中国人厌倦洋服以前便厌倦太师椅,这是我们应当相信的。可是我们如不十分善忘,便能记到傩喜先生是来中国旅行,若是坐在太师椅上读《中国旅行指南》算生活,那这生活在哈卜君处便可得到,倒不必远走十万八千里路来中国茯苓旅馆了。实在说,便是傩喜先生应当出去。
我们的读者大概又还能记得着仪彬姑娘与阿丽思小姐两人的意见罢。至少阿丽思意见是这样,她以为傩喜先生不能同她去,也不应当在茯苓旅馆呆出病来,最好是到公园里去消磨日子。来中国旅行,到中国上流人玩的地方去玩,当然是很正当的了。可是为难的是公园中全是中国上流人,上流人三字意思即包含有“绅士”一类,把一个兔子放到绅士中去,即或傩喜先生见一个人就自称只是苏格兰一小镇上的兔子,但这个成吗?不幸的还有傩喜先生一对耳朵,又是那么肆无忌惮的长大。狐狸的尾巴虽长,却是全可以折拢塞到裤子里去的东西,猴子则戴上加官壳便无妨于事,其他禽兽只要能够说话,能够穿衣,能够哭也可以厕身于上流,不容易看出,至于兔,试问有谁能想出在用刀割下方法以外好好把它一对耳朵收拾起来么?
事实上,公园虽怎样好,怎样适宜于傩喜先生,且怎样足以使阿丽思小姐不为傩喜先生孤伶伶的呆在旅馆发闷而放心不下,可是去公园终是办不到了。
傩喜先生实在还有地方可去的,中国原是这样大!日本人成千成万的迁移过中国来,又派兵成千成万的到中国来占据地方,然而中国官既不说话,中国人民有许多也还不知道有这回事。有一些田产房屋被占了的无刀无枪平民,且老老实实搬一个新的地方住,听凭政府意见,决不与侨民冲突,若不是中国地方特别大,便办不到这个。何况日本以外还有英国,有法国,有……总之中国不比别的国家,人民气度大方是话外的话,地方宽广却是实情。若我们相信得过有些学科学的呆子的话,日本地方终有一天会沉到海中去,那么事先他们国民全体,或通知一下。或事后通知,或全不通知,一迁到中国来,挑选中国顶好的地方建都,不消说是可以的。甚至于各国皆可以这样办,中国地方总还够分配。到那时节自然是所有中国不安分青年全杀尽,也不必中国的政府官再来用戒严令制止反日反英运动,邦交不愁不巩固。一切作官的,作了中国官以外还可以作外国官,全中国所余的是顶有礼貌、讲容忍、守信义之中国上流人,与以政府意见为意见之平民。
在中国的外国人,则全是了解中国文化、中国艺术、中国地大物博的。“地大物博”,在中国懂事的有知识的人看来,无论如何总是一句可以向世界夸耀的话!
中国地方既然如此广大,我们当然不会疑心傩喜先生除了象其他外国人那么在公园绅士中混便无可作为,就让傩喜先生多认识几只灰鹳,或与鸭子姆姆过从谈谈天,听听一个肥胖的南京母鸭子的哲学,又到各处监狱与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