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青豆 不管试着逃到多么遥远的地方
教觉醒,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诸位不妨这样理解:每个人这种自发的觉醒,汇集起来就将形成我们的教义。不是先有教义再有觉醒,而是先有每个人的觉醒,最终就会自发地诞生决定我们的佛法的教义。这就是我们的基本方针。在这层意义上,我们同现有宗教的性质截然不同。
关于资金,目前我们同许多宗教团体一样,一部分是依赖信徒的自发捐款。但最终我们不会躺在捐款上无忧无虑,而是将建设以农业为中心的自给自足的朴素生活。在这样一种“知足”的生活中,净化肉体磨炼精神,争取获得灵魂的安宁。对竞争社会的物质主义感到虚妄的人们,为了追求一种更有深度的坐标,接连不断地来敲我们教团的门。其中受过很高的教育、从事专门职业、已经拥有社会地位的人也不少。我们和世间所谓“新兴宗教”是截然不同的。我们不是那种随意受理人们的现世烦恼、大包大揽地要救助世人的“快餐式”宗教团体,也无意追求这样的方向。救助弱者固然十分重要,不过,如果将我们理解为向具有高度自我救助意识的人提供适当场所与帮助的、与宗教的“研究生院”类似的团体,大概更接近实情。
“黎明”的人和我们之间,针对运营方针问题在某个时间点发生了极大的意见分歧,有一段时期甚至还针锋相对。但经过商谈达成了温和的协议,决定大家分离。他们也自成一体,纯粹而禁欲地追求理想,结果竟形成那样的惨案,这只能说是一场悲剧。他们过于教条,以致丧失了与活生生的现实社会的结合点,恐怕是最大的原因。我们应当借这个机会,更加严格地律己,同时还应铭记在心:必须坚持做一个对外开放的团体。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希望诸位理解,我们不是一个将宗教强加于人的团体。我们既不劝诱别人人教,也不攻击其他宗教。我们所做的,是为寻觅觉醒和精神追求的人提供恰当而有效的共同体环境。
媒体界人士大多怀着对这个教团的善意印象踏上了归程。信徒不分男女都纤细瘦削,也比较年轻(有时也能看到高龄信徒),目光清澈美丽,说话彬彬有礼,举止温文尔雅。信徒大都不愿多谈往事,但许多人似乎受过很高的教育。为记者提供的午餐(据说与信徒平时吃的基本相同)虽然简单朴素,却都是从教团的农田里刚采摘来的新鲜食材,相当美味。
于是,许多媒体都将转去“黎明”的那部分革命集团,定义为必然从朝着追求精神价值的方向迈进的“先驱”中被筛落的不肖之子。在八十年代的日本,激进的暴力革命思想已然落后于时代。一九七〇年前后曾追求激进政治理想的青年,现在已就职于各种企业,在经济这个战场的最前线打拼厮杀。要不就是同现实社会的喧嚣与竞争保持着距离,在各自的位置上勤勉追求个人价值。总之,世间潮流突变,政治季节成了遥远的过去。“黎明”事件虽然是个极其血腥而不幸的变故,但以长远眼光来看的话,无非是过去的亡灵偶然还魂,是一个不合季节的突发性小插曲,从中只能发现宣告一个时代落幕的意义。这就是报纸上的一般论调。“先驱”是新时代的一个充满希望的选择,与之相对,“黎明”则没有未来。
青豆放下圆珠笔,做深呼吸。随后浮想起阿翼那一对始终毫无表情与含意的眼睛。那对眼睛在注视我,但同时,却什么都没有看。这些论调中漏了某种重大的东西。
绝不可能如此简单。青豆暗忖。“先驱”的实情并不像报纸上写的那样清白。其深层一定存在秘而不宣的阴暗面。按照老夫人的说法,那个被称作“领袖”的人强奸才十几岁的少女们,还声称这是宗教行为。而媒体对这种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只在那里流连半日,被领去参观秩序井然的修行设施,招待一顿使用新鲜食材烹饪的午餐,聆听一番关于灵魂觉醒的美丽说辞,就心满意足地回去。在深层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可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