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吾 海象和发疯的帽子店老板
道,月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两个?”但天吾的四周连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一只猫都看不到。
不,并非一个人也没有。有谁就在附近,拿着铁锤往墙上钉钉子。
咚咚咚咚,传来不间断的响声。相当硬的墙和相当硬的钉子。这种时候到底是谁在钉钉子?天吾觉得奇怪,抬眼四望,根本看不到哪儿有这样的墙,也看不见钉钉子的人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心脏发出的声音。他的心脏受到肾上腺素的刺激,将数量剧增的血液送往体内各处,发出刺耳的响声。
两个月亮的景象,带给天吾轻微的晕眩,就像猛然站起时偶尔会感到的那样,仿佛神经的均衡受到了损伤。他在滑梯顶坐下,靠在扶手上,闭上眼睛忍耐。有一种感觉,似乎周围的引力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某地在涨潮,而别的地方在落潮。人们在1nsane和lunatic①之间,面无表情地来来往往。
①第一部中提到的insane是指精神失常者,lunatic是指英国的传说中被月光诱惑而精神失常者。
在这晕眩状态中,天吾猛然想起,自己已有很长时间没有遭到母亲的幻象的袭扰了。还是婴儿的他熟睡着,在身旁,身穿白色衬裙的母亲让年轻男子吸吮乳头的图像,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曾被这种幻象困扰多年。最后一次看到这种幻象,是在什么时候?
想不起来了,不过,大概是开始动笔写新小说的时候。不知是什么缘故,母亲的亡灵好像是以那个时期为界,不再在他的身畔徘徊了。
但取而代之,此刻天吾坐在高圆寺儿童公园的滑梯上,眺望着浮在天上的一对月亮。莫名其妙的新世界,如同汹涌逼来的暗流,无声无息地包围在他的四周。天吾想,大概是一个新的纷扰,驱逐了一个旧的纷扰。一个熟悉的旧谜团,换成了一个鲜活的新谜团。但他并不是带着嘲笑的意味这样想,也没有涌出有异议的念头。这个此刻就在眼前的新世界,不管由来如何,自己恐怕都必须默默接受,绝无选择的余地。即使是在那个从前有过的世界里,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别的不说,他问自己,就算有异议,究竟又该向谁诉说呢?
心脏依然继续发出干燥坚硬的声音。晕眩感却一点点变得淡薄。
天吾侧耳聆听心跳声,头靠在滑梯扶手上,仰望着浮在高圆寺上空的两个月亮。极其怪诞的风景。加入了新月亮的新世界。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一切都是多义性的。但是,只有一件事可以断言,天吾想。今后不管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自己恐怕都不会把这两个月亮并排浮着的景象,视为司空见惯、理所当然的事。大概永远不会。
青豆那时和月亮缔结的究竟是什么密约呢?天吾寻思,并回忆起了眺望着白昼的月亮时,青豆那无比真挚的目光。当时她究竟把什么东西托付给了月亮?
而今后我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被青豆握住手时,十岁的天吾一直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一个站在巨大门扉前的怯生生的少年。现在仍在苦苦思索和当时相同的问题。同样的不安,同样的怯意,同样的震颤。更巨大的新门扉。并且在他的面前也浮着月亮,只不过数量增加为两个。
青豆在哪儿?
他再次从滑梯上环顾四周。但他希望找到的东西,却在哪儿也看不到。他在眼前摊开左手,试图从中找到某种暗示。但手掌上一如既往,只刻印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在水银灯缺乏深度的灯光下,那看上去就像残存在火星表面的水路的痕迹。但这些水路不会告诉他任何东西。那只大手向他显示的,不过是他从十岁以来走过了漫长的人生路,终于抵达此地,抵达高圆寺小小的儿童公园里的滑梯上。而在那天空上,并排浮着两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