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米小旭的电话
不已。我上小学的第一天,就被吴卫东给起了外号。由于我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头,比正常人缺少一根小拇指,吴卫东管我叫四指。我出生时左手就只有四根手指头。由于我没上过幼儿园,因此没有在同龄人中遭受生理缺陷歧视的经历,当和我同桌的吴卫东发现我的左手少一根手指头进而惊叫昭示全班时,我哭了。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未成年人是人类不同年龄层中最没有同情心最残忍最幸灾乐祸的群体。我上小学六年级时,毛泽东发动了文化大革命,我的身为右派的母亲再次遭到揭批,我在班上的处境就更艰难了。那个年代,小学生的狂热一点儿不比其他年龄层的人低。我可以说是我们班的最底层,就像今天人均收入排名全球倒数第一的国家。当然,平心而论,还是有不少同学对我不错的,米小旭和胡敬就是其中的两位。
胡敬原先是我们班的班主席,小学六年级时,他的父亲被定为走资派,胡敬的班主席职务因此被撤了。可能是同病相怜的缘故,自那以后,胡敬对我比较友好。当然,在此前的五年中,胡敬也从未歧视过我。上过学包括小学的大多数人有这种经历:给班上的异性同学排名次。所谓名次,就是你对其喜欢的程度。胡敬在我们班上,位于我给异性同学排的名次中的第一位。用现在的话说,叫做自马王子。当然,像大多数学生特别是小学生一样,这只是我心中的秘密,我从未向他人包括胡敬袒露过。小学毕业分手后,我第一次看到胡敬的名字是在八年前的报纸上。那天我在工厂的车间里看报纸,在国营企业当过工人的人都会熟悉这样的场面:工人在上班时间看报纸。厂方用公款给全厂每个班组订阅一份当地的党报,一般的名称是《x×日报》,其实这也是一种腐败,和公款消费别的东西比如吃喝比如出国旅游没有本质的区别。我是我们班组公款消费党报最腐败的人,我看得很仔细,不放过任阿一个字。那天,我在报上看到了胡敬的名字,那篇报道一次讨论市场经济的座谈会的文章称胡敏是经济学者。开始我以为是重名,后来我从报社配发的会议照片上认出了胡敬,尽管那张照片是由很多颗粒组成的,尽管胡敬混杂在十个人里面,尽管我和胡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张报纸被我留了起来。此后,胡敬的知名度与日俱增,如今他在经济学界已成为一言九鼎级的人物,“著名经济学家”的桂冠已经戴了不少年头。不是所有人都有幸和名!人当过小学同学,每次从媒体上看到胡敬,我都有自豪感。这里还包含了我对自己的眼光的肯定,我相信当时在我们班上所有女生中,将胡敬定为白马王子的人不会很多,胡敬的长相并不出众。
我很想见小学同学,特别是胡敬。在从米小旭口中获悉此次聚餐元需凑份子后,我决定参加这次同学聚会。
然而我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我家一旦有点儿闲钱,都用来给曲航买衣服了,曲航身高增加得比较快。我穿衣服的原则是,可以旧可以破,但不可以小和脏,尤其是不可以小。我的这个原则和我家的经济实力不相符,曲航的身高几乎每个月都在变化,就算给他买较大的顸留衣服,过不了一年,他穿着就像马甲了。我进入四十五岁后,尽管营养不良,身体却依然固执地明显开始向横向发展,我的衣服都瘦了,能系上扣子的已经不多。在我和儿子之间,当然给他换装先于给我换装,特别是我失业后,我在家里的换装地位已经排在了曲斌后边。
除了衣服,容貌也是我参加小学同学聚会不能不考虑的问题。我看镜子里的我。一张饱经沧桑的脸,皮肤上不平的地方已经多于平展的地方。不笑还好,一笑眼睛立刻被皱纹围剿封杀。我一直奇怪这件事,怎么高兴和皱纹的联系如此密切呢?你随便看一张逾四十岁的脸笑时的模样,如果你脑子里没生出“乐极生悲”这四个字,只能说明你的观察力和表述力欠佳。
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