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米小旭的电话
我返身拿起电话话筒。
“喂。”我说。
“请问是欧阳宁秀家吗?”一个不亚于我的年龄的女声。
“我是欧阳宁秀,你是谁?”我最近没接触过对方的声音。
“欧阳!真的是你吗?你绝对猜不出我是谁!”对方的口气既激动又亲切。
“苗姐?”我猜。苗姐是六年前我因卵巢囊肿住院时的病友。反正不是我掏电话费,我愿意奉陪对方聊天。我家打电话你一看就知道是打出去的还是接进来的。像报火警那样简洁的,准是我们打出去的电话。死聊的,全是从外边打进来的。什么时候该死的电信实行固定电话双向收费了,什么时候我们家接电话就也像报火警了。对于没钱的家庭,安电话等于让电信局在你的心脏上连了一根电线,将你的血液直接输送到电信局。据说咱们这儿的电话收费之贵在全世界排名第一,而人均收入却全球排名倒数前20名。依我说,就是这么穷的。电信经营者把计次费调得贼高,等用户都舍不得打电话后,经营者再打月租费的主意,这不是弱智是什么?
“不是。再猜一次。”对方使用的肯定不是家庭电话,要么就特有钱,还得不吝啬,特有钱的人也有舍不得打电话的。
“小乔?”我再猜。小乔已经46岁了,是当年和我一起插队的难友,回城后在一家商场当售货员。
“我一开始就说了,你肯定猜不出。果不其然。我是米小旭!你不会忘记我吧?”
“米小旭?怎么会是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真的是你?米小旭!”我惊声尖叫。米小旭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自从小学毕业分手后,从未谋面。
“我怎么不能知道你的电话?只要你活着,我就能打听到你的电话。没想到是我吧?”米小旭还像小时候一样。性格张扬。
“有三十多年没见了吧?”我说。米小旭的一个电话,让我年轻了三十岁。
“整整三十五年!我算过了。我家还有小学毕业分手时你送给我的笔记本,注意,是纸的笔记本,不是笔记本电脑。”
“我也得有啊!”我笑。
“你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道:小旭,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那时都这么写赠言。”我感慨。
“你现在怎么样?在做什么?”
“下岗了。原先是工人。”
“什么下岗,不就是失业嘛!我也失业了。更好,自己挣大钱。有孩子了?”
“今年考大学。你的孩子多大了?”我问。
“我没孩子。是他的毛病。我不在乎。这年头,指不上孩子。”
“这倒是。当年,咱们班女生中,是你第一个来月经的。你上着上着课突然大喊椅子上有钉子,扎破了你的屁股,流了好多血。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傻得真够可以的,用今天的话说,真是傻那个。之前怎么就没人告诉我?连我妈都不跟我打个招呼,让我出这份洋相!你看你,三十多年了还记得!我要有女儿,她六岁时我就告诉她。我也真是,全班第一个来月经,到现在还没孩子,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没办法。”米小旭格格笑起来,她还像上小学时那样爱笑。
“你说你下岗后在挣大钱,怎么挣?告诉我,我都快揭不开锅了。”我说。失业后,我尝试过多种挣钱的方法,包括卖煎饼,都以失败告终。失败的原因是每个行当都人满为患,卖的比买的还多。
“炒股呀!我已经挣了三千多块钱了!”米小旭说。
“炒股?那是有钱人干的事吧?”我自然想起了华尔街。我从垃圾箱里拯救过一本描述美国华尔街的书,因此我对股市略知一二。1929年美国股灾,死了多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