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的印象。”
这件事发生在郭敦淳六七岁的时候,那时候政治运动很多,今天批这个明天斗那个,既充满了你死我活的火药味,又极像是一场变了味的乡村文艺演出。郭敦淳家庭出身不好,父亲早逝,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但因为外公家里的成分是地主,每次大队部开批斗会,母亲都免不了以地主婆的身份被拉去陪斗。郭敦淳小小年纪,却想改变母亲的命运。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次大队部的高音喇叭广播通知,说县革委会主任要来检查工作。母亲早早地便被押到了大队部的批斗会场,这次郭敦淳没有跟着去,而是去了公社通往大队的乡村公路上。终于,他远远地看到了吉普车扬起的尘埃,便深深地吸一口气,面对广阔的田野,开始扯开嗓子高声背诵毛主席语录。不出郭敦淳所料,吉普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郭敦淳头也不回,继续背诵,直到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县革委会主任和他的陪同人员,在公路边对郭敦淳进行了一次简单而严格的测试。结果令人惊奇,郭敦淳不仅能背诵十六条,还能一字不落地背诵《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和。县革委会主任兴奋地摸着他的头,一个劲儿地夸他是毛主席的好孩子,是无产阶级的红色接班人。又问他是谁教会了他这一切,郭敦淳昂着头,非常骄傲地告诉他,是他的母亲。
郭敦淳没有使用“妈妈”这个词的当地方言,而是使用了庄严的书面语。县革委会主任脱口而出:“有其子必有其母,多么伟大的母亲呀。”
当然事情的结果有点黑色幽默,县革委会主任当场表态,要把郭敦淳树为学毛著的标兵,要到全县各地巡回演讲,后来才知道他的妈妈居然是那种成分,只好作罢。不过,从此以后,郭敦淳的妈妈也从挨批斗的地富反坏右的名单中删除了,因为她自己虽然是地主婆,她儿子却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曹洪波讲完了郭敦淳小时候的故事,又替自己的杯子斟了一次啤酒,把头埋下去,把上面的泡沫吮干净了,才这抬起头望着柳絮,问她怎么样。柳絮说,心思太重了。曹洪波说:“我也觉得。可是,你还觉得咱们的郭副总只是一个软柿子吗?”
柳絮一笑,用惯常的口气问:“怎么说?”
曹洪波说:“咱们来谈你的事吧。你要拿的单,得由肖耀祖下,肖耀祖下单之前,必须征得信达资产公司的同意。伍扬是信达资产公司的头儿,他当然最有话语权。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是高处不胜寒,反而没有多少拐弯的余地,此其一。其二,他跟金达来公司的关系你也知道,万一……我是说万一碰到两家公司利益有冲突,他会牺牲谁?你难道不应该起码找一个能替你通风报信的人?”
柳絮这些天一直没有等到肖耀祖的消息,心里免不了有点不踏实,没想到曹洪波倒替她惦记着这事儿。他说的道理很浅显,她不可能不懂。伍扬投靠不上,郭敦淳便成为了她的最佳选择。只可惜当时第一次跟他接触的时侯,对他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原来错不在别人,而在自己。女人老讲直觉,其实有时候太相信直觉了,反而有可能误事。
柳絮见曹洪波一直歪着头盯视着自己,不禁一笑,又拿起啤酒瓶,悬在半空中,等着他把杯里的啤酒喝掉。柳絮嘴里不说,却用这种方式表示对曹洪波开导她的感激。柳絮整天跟男人打交道,有时候却就是理解不了他们。如果不是曹洪波启发她对郭敦淳重新认识,她在信达资产公司等于还是两眼一抹黑。柳絮用脚趾头一想就知道,这个机会再也不能错过了。
柳絮知道这个时候用不着跟曹洪波客气,甚至没必要替自己辩解,便直接要求曹洪波替她安排,让她早点与他见面。
曹洪波把食指竖在自己和柳絮中间,摇了摇,说:“你跟郭副总已经认识了,也打过交道,用不着我夹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