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多么有学问,又多么诗意,你就给他个机会施展施展吧,他想施展他谈话魅力的时候并不多,值得他施展的人更不多。
“百合,其实你和老欧是老相识了。”
孙百合吃惊地笑了。欧阳萸蹙起眉。小菲知道他嫌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一次挨批斗,你们同在一个台子上。”
孙百合又笑一下。小菲看不出她是明白还是不明白。都汉说:“不快乐的事不说!小菲你这个女主人不像话,‘四人帮,都打倒了,还提那些干什么?”
他举起酒杯,夫人把眼睛逼向他。他说:“来来来!”
“装没看见我!”夫人格格笑着说,“要在家他喝这么多,他可完了。”
“我会怕女人吗?”他看看所有人。
“你不怕女人,你怕啰唆。”小伍说。
都汉大声笑道:“错了,我是怕女人的!”
“怕就好喽!”夫人说。
都汉这时眼睛定在小菲脸上。老眼昏花了,却还是直冒火星的一双眼。他说他怕女人,小菲明白他在和她调情。意思是他只怕一个叫小菲的女人,假如小菲做了他的女人的话。奇怪,世上就有永远把你看成一枝花的男人。
欧阳萸又看一眼孙百合,她却浑然。也许是装浑然。小菲越来越为自己丈夫冤得慌:他怎么就不配你?胖嘛是可以减肥的,老嘛有老的风釆,再说你这样有修养的人在乎一个男人的模样吗?我还以为你比我深沉多少呢。
等客人离开后,小菲累得“吭哧”一声躺在床上。看着结蜘蛛网的天花板,她说:“是不是跟仙女似的?”
“谁?”
“百合呀。”
“也是一把岁数的人喽。”
“那就是一把岁数的仙女。”她对他做个用心不良的笑脸。
“哎,你碗还没洗吧?”他指指厨房方向。
“你什么时候管过洗碗的事?”
他不理她了。现在他多数时间不搭理她,少数时间和她斗嘴,好好说话就是说女儿的事。女儿从复员到现在换了无数工作,从工厂换到居委会,又换到公园种植处,干一样烦一样,两人便商量下面去找哪个熟人帮她再跳一个槽。她上班从来都糊弄,下班严肃而忙碌,也不知道她整天在读和写些什么。
“我说,假如你的情人是孙百合,我保证不难受。”
他还是不理她,眼睛像看个拙劣小丑似的向她一瞟,哭笑不得。
“真的。我跟这样的女人为伍,还难受什么?”她并不嬉皮笑脸,奇怪地由衷。
“你又要无聊了?”
“我知道你喜欢她。”
他开始往外走,但小屋里被旧物填得几乎成了实心,他扬长而去也扬不开,东插一脚西插一脚。小菲在他身后说:“你别走了,我走。”
“你往哪儿走?”他停下来。
“我洗碗去啊。”
小菲从床上爬起来,一伸手打个大哈欠。欧阳萸指着她的腋窝:“怎么穿了这么一件破衣服?”
她不答话。这件黑毛衣是许多年前他给她买的。毛衣穿破了,他们的夫妻也做成了这样:再是拌嘴,也充满惯性和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