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面是孤独的。在短促的寂静里,他感到了这个孤独底忧伤的、漂泊的意义。“与世无争是多么好啊!”他想,脸上有了习惯的甜美、忧郁、而有力的表情。
“富国强兵吗?我不想。”蒋少祖嘲讽地回答。注意到汪卓伦底甜美的笑容,恢复了安静。
汪卓伦底妥协的、温柔的、因此显得有力的面部表情使蒋少祖觉得他们之间原是无可争论的,使他笑着静默;但同时使他感到某种惶惑,如一个欲望强烈的人在谦逊的、凄惋的心灵底沉默前所常常感到的一样。
“和他这种人是无可争论的,这真有些可怕!”他想,因惶惑而严峻。
“你,你自己怎样想呢?”汪卓伦亲切地问。
“不过想找一条路罢了。”蒋少祖忧愁地说,看了汪卓伦一眼,忽然他想到了所经历的春日底烦恼、情欲和残酷。“不过,找一条路。”他露出更深的忧愁说。
“我们都在找一条路。”汪卓伦希望地凝视他。
当汪卓伦求助于人间底温柔和忧伤时,蒋少祖惶惑,求助于人间底残酷了。他无法回答对方底这句话。他站起来,压着手指,带着敏锐的,严厉的表情向着窗外。
“找一条路!对!这么多年,他是很烦恼的。他不说他心里的意思。也许他是很孤独,没有人理解他。是的。……她怎么还在剪花?她不应该那样高兴地告诉他,不过,这种决定是多么好啊!”汪卓伦想,想到中午,当他努力安静地回答着蒋淑华底决定,说自己也是这样想时,蒋淑华底激动和不满足,和当他激动地、凄凉地说明了他所感到的意义时的蒋淑华底眼泪。她跑到床边,抓帐子揩眼泪,并埋头在帐子里。
他垂下眼睛,在桌上划着。然后,他向着蒋少祖。“少祖,怎么,疲倦了吗?”他说,希望蒋少祖注意到自己底坦率的、爱怜的眼光。
“没有。”蒋少祖回答,不看他。
“明天动身吗?”
“是的。”
沉默了。
“来信给我们,啊!……其实呢,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汪卓伦低声说,忧郁地笑着。
“你也为了自己吗?”蒋少祖疾速地转身,问,皱着眉。“怎么不?”汪卓伦说,欢乐地扬起了眉毛,而眼睛潮润。于是他站起来,微笑着,伴蒋少祖走进前房。蒋少祖在门边拿帽子,他们听见了蒋秀菊底疲倦的、忧郁的话声。“她在!”蒋少祖想,走出来。
“你来了吗?”
“我刚来。我马上就走。”蒋秀菊回答,脸微红,重新露出那种勇敢而又怯懦的神情。
“你们学校里,好吗?”
蒋秀菊不答,但因为不安的情绪,站了起来。
“她们学校里也乱的很,……”蒋淑华快乐地插嘴。但蒋少祖鞠躬,向外走去。
“是的,听说。”蒋少祖笑,脱帽,鞠躬,然后向外走。显然的,这个动作成功地掩饰了他底狼狈。
汪卓伦送他出去。蒋淑华想喊叫什么,但跑到门前停住了。
房里沉寂,两姊妹无言。蒋少祖唐突的动作使她们感到她们底一切都是错误的。但她们又无法说明她们究竟怎样错误。刚才的爱怜、希望、幸福和矜持都一瞬间消灭在突然袭来的广漠的空虚中了。
灯光明亮,显得空虚。蒋淑华以暗澹的眼睛看着桌上的精巧的纸花。这些在温柔中剪成的纸花是凋谢在突然袭来的、广漠的空虚中了。
蒋秀菊,惧怕这种空虚,但露出了蒋家女儿底安命态度。不流露丝毫的感情,像她走进这间房时一样,向姐姐告辞。她轻轻地走了出去。
“她是长成大人了,她是变了!”送走妹妹,蒋淑华想,“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办?究竟应该怎样!可怕啊!”她嗅着纸花,然后摔开它们,焦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