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就在这几个月!
郝公馆之晓得这消息,自然要早些,因为郝达三常在票号来往,而又肯留心。不过也只他一个人肯挂在口上说,夜里在鸦片烟盘子上,这就是越说越长,越说越活灵活现的龙门阵。
就因为他的消息多,又说得好,妇女们本不大留心这些事的,也因太好听了,就象听说样,每到夜里,老爷一开场,都要来听。下人们在窗子外面,春兰春秀在房间里,好给大家打扇驱蚊虫。说到义和拳召见那一天,郝达三不禁眉飞色舞的道:“张老西今天才接的号信,写得很详细,大概是义和拳的本事,就在吞符,不吞符就是平常人,一吞了符,立刻就有神道降身。端王爷信服得很,才奏明太后,说这般人都是天爷可怜清朝太被洋人欺负狠了,才特地遣下来为清朝报仇,要将洋人杀尽的。太后虽然龙心大喜,但是还有点疑心:血肉之躯怎能敌得住洋枪?端王爷遂问大师兄:你的法术,敢在御前试么?大师兄一拍胸膛说:敢,敢,敢!端王爷跟着就将大师兄领进宫去。到便殿前,冲着上头山呼已毕,太后便口诏大师兄只管施展,不要怯畏。你们看,真同演戏一样,大师兄叩首起来,便把上下衣裳脱得精光,吞了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脸也青了,眼也白了,周身四体,硬挺挺的,一跳丈把高,口中吐着白泡,大喊说:我是张飞!奉了二哥之命,特来护驾!太后那时只是念佛,不晓得咋个吩咐,倒是端王爷是见过来的,遂叫过虎神营的兵丁来,……啊!尊三,你可晓得啥子叫虎神营?”
三老爷的杂拌烟袋虽是取离了口,但也只张口一笑,表示他不知道。
他哥把一个大烟泡一嘘到底,复喝了一口热茶,然后才解释道:“这是特为练的御林军,专门打洋人的。洋人通称洋鬼子,洋者羊也,故用虎去刺他,神是制鬼的。单从这名字上着想,你们就晓得朝廷是如何的恨洋人。只怪康梁诸人,偏偏要勾引皇上去学洋人,李傅相——就是李鸿章——以他的儿子在日本招了驸马,竟事事维护外国,这些人都该杀!拿圣人的话说来,就是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的!……”
姨太太不耐烦的插嘴道:“又要抛文了!晓得你是读过书的,何苦向我们夸呢?你只摆义和拳好了!”
老爷哈哈一笑,又谈了几句俏皮话,才接着说道:“果然走过一个兵丁,手捧一柄三十来斤重的大刀,劈头就向大师兄砍去。不料碰一声,钢刀反震过来,把砍人的人脑壳上砍了一个大包,看大师兄哩,一点不觉得。这已令太后惊奇了。又叫过洋枪队来,当着御前,装上弹药,指向大师兄尽放,却放不响。换过一队来,倒放响了,洋枪却炸成了几段。大师兄依旧一跳丈把高,还连声叫唤:凭你洋鬼子再凶,若伤着了我老子一根毫毛,我老子不姓张了!这下,太后才心悦诚服了,便御口亲封大师兄一个啥子禅师,叫端王统带着去灭洋。……张老西的号信,千真万确的。”
又一天,正在讲义和拳的新闻,说到红灯照,郝达三有点弄不大清楚,恰好他的好友葛寰中来了,两个人便在客厅炕床上的鸦片烟盘两侧,研讨起来。郝达三道:“我们这里称为红灯教,咋个北京信来又称之为红灯照呢?”
葛寰中烧着烟泡道:“我晓得嘛,红灯照是义和拳的姊妹们,道行比义和拳还高,是黄莲圣母的徒弟。她们行起法来,半空中便有一盏红灯悬着。称之为红灯教者,一定因为她们以红灯传教的原故。”
郝达三大为点头道:“着!不错!你老弟的话真对!他们都说红灯照好不厉害,能够降天火烧洋人的房子!”
葛寰中放下烟枪道:“确乎是真的!当她祭起红灯来时,只要跪下去,启请了黎山老母观音菩萨,把手一指,登时一个霹雳,火就起来,凭他洋人的教堂修得如何坚固,一霎时就化为平地!”他又向坐在旁边摇着芭蕉扇的三老爷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