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揪他的耳朵,揪着不疼,他说:我出身不好。
霸槽说:出身不好你还不欢实?欢实了给大家跑个小脚路……
狗尿苔说:我一直跑小脚路的。
霸槽说:要跑。最近又闻到那种气味吗?
狗尿苔说:这十几天没有。
霸槽说:没有,古炉村快把人憋死啦,怎么就没了气味?
狗尿苔说:真的没有。
霸槽似乎很失望,伸手把墙角的一个蜘蛛网扯破了,那个网上坐着一只蜘蛛,蜘蛛背上的图案像个鬼脸,刚才狗尿苔还在琢磨,从来都没见过这种蜘蛛呀,霸槽就把蜘蛛的一条长腿拔下来,又把另一条长腿也拔下来,蜘蛛在发出咝咝的响声。狗尿苔便不忍心看了,他身子往上跳了一下。
霸槽是古炉村最俊朗的男人,高个子,宽肩膀,干净的脸上眼明齿白,但狗尿苔不愿意霸槽这么拔蜘蛛的腿。他跳了一下,想去把霸槽额颅上的一撮头发拨开去,这样可以阻止拔蜘蛛腿,可霸槽的个子高,他跳了一下也没有拨到那撮头发。
霸槽说:你干啥哩?
狗尿苔说:你头发把眼睛挡住了。
霸槽把蜘蛛放开了,理好了头发,却久久地看着狗尿苔,说:你告诉我,怎么你就能闻到那种气味,闻到那种气味了你有啥感觉?
狗尿苔说:我感觉我爹就来了。
霸槽说:你爹?你知道你爹?!
狗尿苔说:不知道。
霸槽说:我也不知道。听说蚕婆去镇上赶集,赶集回来就抱回了你,是别人在镇上把你送给了蚕婆的还是蚕婆在回来的路上捡到的,我不知道。
就是霸槽说了这一段话,狗尿苔更加喜欢了霸槽,霸槽还关心他,因为村子里的人从来没给他说过这种话,连婆也说他是从河里用笊篱捞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只有霸槽说出他是婆抱来的。
狗尿苔常常要想到爷爷,在批斗婆的会上,他们说爷爷在台湾,是国民党军官,但台湾在哪儿,国民党军官又是什么,他无法想象出爷爷长着的模样。他也想到父母,父母应该是谁呢,州河上下,他去过洛镇,也去过下河湾村和东川村,洛镇上的人和下河湾村东川村的人差不多的,那自己的父母会是哪种人呢?狗尿苔偶然有过一个想法,自己的父亲千万不要像守灯那样,守灯出身不好,长得那么又高又瘦,他不喜欢,他希望如果像霸槽那样就好了,至于母亲呢,像着谁好呢,不要像面鱼儿老婆那样啰嗦,也不要像秃子金媳妇那样说话占地方,天布的媳妇性子好,但是烂眼子,应该是像戴花,他觉得戴花长得细皮嫩肉,又总是笑呵呵的。
狗尿苔从此爱去找霸槽,但霸槽的脾气他摸不透,有时见了他,揪着他的耳朵夸他的耳朵软得像棉花,又说又笑,有时却燥了,不让他厮跟。他看见霸槽在收拾着钉鞋的箱子,他说:你真的要去钉鞋吗?霸槽说:不钉鞋谁给我零花钱呀?他说:是去住那小木屋?霸槽说:那盖小木屋干啥?他说:那我跟你去。霸槽说:你是我尾巴呀?他说:我给你跑小脚路。霸槽扛了钉鞋箱子到公路边的小木屋去,他就不远不近地厮跟,直到霸槽拾起一个土疙瘩砸在他脚前,土疙瘩开了一朵花,他仍不走。霸槽说:热萝卜粘在狗牙上甩不掉了?!他说:我就要粘你。霸槽这才笑了,说:好好好,那你寻火去!
古炉村的男人都吃烟,霸槽也吃烟,别人吃烟都用旱烟锅,霸槽是用纸搓烟卷儿。霸槽让他去寻火,他却不乐意去。他不乐意去是因为他要跟霸槽去小木屋呀,如果回家去取火柴,婆肯定又不让他出去疯跑了,而且,他家的火柴他不愿意拿出来。但是,霸槽问他为啥不乐意去寻火,他没有说真正的原因,他说:跑别的小脚路可以,寻火我不去。霸槽说:我的话你不听?!他赖着说:你在村里谁的话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