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拍巴掌的男孩——李傻傻
鸟声,慢慢走回二十里之外的家。娘正拿那件红颜色花衣服在拆。娘说:小哎,你回来啦,你看这件衣衫,再做一条短裤多不多?
娘……娘。
娘,我不高考了。放下背上肩上手上的东西,我说。
……让你不要和妹子家胡耍吧。现在讲还有什么用。娘拿起针,照着光,穿上线,刺下第一针时,刺中了手指。我第二次看见母亲流血。我可以说那次因为高兴,而这次因为伤心吗?请求你告诉我。
我拿了一条矮登,坐到娘身旁。我说娘我有点累。娘放下手中花衣衫,手缩回去时顺便摸了一下我的头,但马上收回了。夏天像在抱着我,我感到娘的眼睛和嘴唇像小兰,手臂和颈子像刘子子,手指和指甲像玖,怀抱像她自己。我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娘,娘一直在看白晃晃的太阳;我不知道娘看到了什么,不说话伏在娘膝头,我睡着了。
我这次回家,高中就毕业了。所有的东西都带了回来,包括用剩的一卷卫生纸。我试着跟爹下田,这时早稻正抽穗,凸肚子,同时稗子也长得高高高高。爹说我们去扯稗子,你吃不吃得消?
太阳烤大地像灶眼里煨一个红薯。我两天之后就中了一次暑,三天之后又中了一次。娘用烧酒给我刮痧,我脊背正中的红印印像几只蝎子睡死在那里。
烧酒用了半瓶,我转而开始玩命地拉肚子。那卷卫生纸很快用完了。我说娘武元那里有卫生纸卖吗?娘说买卫生纸做什么,不是城里人家你买这卫生纸干什么?我说跑肚子没卫生纸怎么行,没卫生纸……
娘打断我,娘说用棍棍,木棍棍,竹片片,上好哩。
我说娘!娘,我不买了,算了。我拍了一巴掌,又拍一巴掌,又拍一巴掌。三巴掌拍完之后我就到灶眼塘里抽了一根毛柴。
我日见消瘦,娘也担心了。我拉肚子像打开水龙头,冲出白色的稀水。卫生纸也用不着了。娘说小哎你怎么啦,你不要吓娘。娘把许多中药放到一起煎了给我喝,加了很多砂糖,让我爱上了喝药。
有一天我看起来似乎好了一点,娘就煮了顿肉表示庆祝。我有想跳的兴奋但还是跳不起来,我只得拍一下巴掌从床上撑起来说:娘,我想买卷卫生纸,一块半钱就要得。
我跑厕所频繁得近于心跳,那些未经加工的棍棍片片刮得我那里比手掌最痒的时候更痒。(所以,主人公已经把手掌的痒意渐渐淡忘。那只是过去了的一个习惯了。有时它会回来,但已经是过客,不是主人。)
娘转身上楼找钱。
有一天我看起来好了一点,我拍一下巴掌从床上坐起来说:娘,我不如去街上卖些什么小东西,十几块本钱就要得。
有一天我好了一点,我拍着巴掌走到退堂里对正在煮饭的娘说:娘?娘,我去荷香桥批些卫生纸卖吧,娘你讲要不要得?
荷香桥街上出现了一个戴面具的人。
这里拆了一栋98年7月盖好的大房子。原先的地基上剩下一个水泥平台突出地面。一间房那么宽,可以摊开薄膜纸摆小东西卖。位置太好了,比黄金还好,过往行人总要看一看,摸一摸,甚至买一买。聪明人不愿交不明不白XX费,但不辞辛劳,就不希望新房子在今年10月便又盖起来,好卖小东西;不到共产主义就不盖才好,不过盖了马上拆掉也差不多。人们认为98年盖的房子99年就拆掉一定是为了方便他们;每卖出一把木梳,一个塑料发夹,一包尼龙袜子,或者一条印花短裤,他们就大声说:政府做了好事。
戴面具的人,正好站在台子中段。戴面具的人在唱一种歌谣。
面具不是孙悟空的,不是猪八戒的,是唐老鸭的。唐老鸭扁嘴巴里送出那一种歌谣:各父老各乡亲卫生纸卫生巾样样一块钱一斤男女老少个个要拉粪拉粪之后切切讲卫生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