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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东
已经被五马分尸。到处都是很长很深的沟壑,听说,两个人常常是可以隔着沟壑喊话,但是要走到一起,走上一天也未必碰得了面。听听这里的地方戏和民歌吧,连情话都得不知羞耻地喊出来,让它们被风沙打磨过,才能谈一场恋爱,很牛郎织女,不过天河是土做的。

    但是在那个夏夜的晚上,也许跟那只智慧的猪有关,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是这个高原,这条河流,这些田野,这些动物们支撑起我们生活的城市的。那个被我们北明中学所有人轻视抱怨的城市原本来自一个这样深邃的夏夜的田野。来自一种如此广阔的荒凉。相形之下,轻浮的人,只能是我们。我们只知道居高临下地同情一下希望工程照片里失学小姑娘的大眼睛。然后心底暗自庆幸:还好那不是我。我们就是股市上的那些泡沫——不对,泡沫之间也有区别,有小人鱼公主变成的泡沫,也有张国荣唱的“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也有洗洁精和洗涤剂的泡沫,我们当然是最后一种。

    我在凉爽中抬起头,我看见了满天星斗。

    我以前一直以为,“繁星满天”不过是语文课本里的“景物描写”。根本没想到它会像天杨一样催出我的眼泪。

    那时候我特别想念天杨。我的身体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洁净而清新的欲望。我想和天杨做爱,在这儿,在这片无边无垠的星空的寂静中。一直假装开放,假装前卫的我今天才理解“性”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与占有无关,与堕落无关,与隐讳无关,与罪孽无关,甚至与欲望无关。我想要天杨。就算我们俩改变不了已经成为泡沫的这个事实,那就让我们合为一体,高高兴兴地接受这寂静的谴责和抚慰。不管这寂静是如何判决的,在我心里,她永远是小人鱼公主变成的泡沫。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另外一场幻灭。

    回到家以后我又开始昏天黑地地睡。某个下午,天杨来了。

    她脸色苍白神情宁静。穿了一条苹果绿的连衣裙。大领口,露着美丽的锁骨。她抱紧我,吻我。不再是那种带着水果气味的清新的吻,我当然知道那代表什么。我只是无奈地想:离开了那片星光,什么都变味了。

    那天下午,我们终于做了,其实我们早就该做了。

    那条苹果绿的连衣裙像层蝉蜕一样轻飘飘甩到空中。我第一次以俯视的角度端详她的脸庞。楼下传来了罗大佑的,开得震天响。我就在这不伦不类的背景音乐里一点一滴地抚摸她。

    在她的震颤中,我来临。她抖得像只鸟,可是她非常宁静。

    “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谁抢到那支宝剑,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嘴里的零食手里——”

    去你妈的隔壁班的女孩吧。我恶狠狠地,甚至是杀气腾腾地想。我们的皮肤在熔化。她睁大干净的眼睛对我断断续续地说:“像坐船一样。”

    “一寸光阴一寸金,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她终于绽放。我抱紧她,床是软的,我们就像在原野上打滚的两只小狮子。我看见了她眼里的性感的恶意。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那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水彩蜡笔和万花筒,画不出天边那一道彩虹,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

    现在我看不见她的脸。只有她像石膏像一样的上半身。平滑的小腹,柔软的腰,小巧的乳房,第一次凝视她身体时那种巨大的感动我至今还记得。只是她的脖颈,那时候,没有这么邪美地悸动着。那时刻终于来临,是种失控的速度,灵魂的体能极限。

    “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幻想,这么孤单的童年;噢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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