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是的,”她点点头,“他会的。”
我们走在寂静里,这个寂静的名字叫死亡。我们不再说话,那是因为我们的记忆不再前行。这是隔世记忆,斑驳陆离,虚无又真实。我感受身旁这个神情落寞女子的无声行走,叹息那个离去的世界多么令人伤感。
我们好像走到原野的尽头,她站住脚,对我说:
“我们到了。”
我惊讶地看见一个世界——水在流淌,青草遍地,树木茂盛,树枝上结满有核的果子,树叶都是心脏的模样,它们抖动时也是心脏跳动的节奏。我看见很多的人,很多只剩下骨骼的人,还有一些有肉体的人,在那里走来走去。
我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她说:“这里叫死无葬身之地。”
两个席地而坐正在下棋的骨骼阻挡了我们,仿佛是门阻挡了我们。我们在他们跟前站立,两个骨骼正在争吵,互相指责对方悔棋,他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如同越蹿越高的火苗。
左边的骨骼做出扔掉棋子的动作:“我不和你下棋了。”
右边的骨骼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我也不和你下了。”
鼠妹说话了,她说:“你们别吵了,你们两个都悔棋。”
两个骨骼停止争吵,抬头看见鼠妹后张开空洞的嘴,我心想这应该是他们的笑容。然后他们注意到鼠妹身旁还有一个人,两双空洞的眼睛上下打量起了我。
左边的问鼠妹:“这是你的男朋友?”
右边的对鼠妹说:“你的男朋友太老了。”
鼠妹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也不老,他是新来的。”
右边的说:“看他还带着一身皮肉就知道是新来的。”
左边的问我:“你有五十多岁了吧?”
“我四十一岁。”我说。
“不可能,”右边的说,“你起码五十岁。”
“我确实四十一岁。”我说。
左边的骨骼问右边的骨骼:“他知道我们的故事吧?”
右边的说:“四十一岁应该知道我们的故事。”
左边的问我:“你知道我们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
“那边的故事。”
“那边有很多故事。”
“那边的故事里我们的最出名。”
“你们的是什么故事?”
我等待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可是他们不再说话,专心致志下棋了。我和鼠妹像是跨过门槛那样,从他们中间跨了过去。
我跟随鼠妹走去。我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感到树叶仿佛在向我招手,石头仿佛在向我微笑,河水仿佛在向我问候。
一些骨骼的人从河边走过来,从草坡走下来,从树林走出来。他们走到我们面前时微微点头,虽然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仍然感受到他们的友善。他们中间的几个留下亲切的询问之声,有人询问鼠妹是不是见到男朋友了,有人询问我是不是刚刚过来的。他们说话的声音似乎先是漫游到别处,然后带着河水的湿润、青草的清新和树叶的摇晃,来到我的耳边。
我们又听到那两个下棋的争吵声音,像鞭炮一样在不远处的空中噼啪响起,他们的争吵听上去空空荡荡,只是争吵的响声。
鼠妹告诉我,他们两个下棋时都是赖皮,一边下棋一边悔棋,然后争吵,他们说了成千上万次要离开对方,要去火化,要去自己的墓地,可是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站起来过一次。
“他们有墓地?”
“他们两个都有墓地。”鼠妹说。
“为什么不去?”
鼠妹所知道的是他们来到这里十多年了,姓张的在那边是警察,他不去火化,不去墓地,